他将那日与程宁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本来以为说出口会很困难,但其实并没有。
卫宴洲好似楞了很久,最后他厉声低吼:“你说什么!”
“奴才确实是从一开始便知道陛下的身世。”
王喜跪的笔直,无悲无喜:“也确实瞒了陛下多年。”
说出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是心口的一块石头轰然坍塌,二十五年来,他从未如此轻快过。
“那日熹妃娘娘,”提到程宁,王喜微微顿了一下,深知这是禁区:“她猜到了,奴才便觉得,也应当告诉您。”
没想过会这么快的,一个月内,无论是朝外还是朝内,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程宁不在了,他反倒觉得许多话容易说出口得多了。
卫宴洲很久都没说话,不知道是因为王喜提到了程宁,还是因为事实的真相令他太过震撼。
从没有怀疑过王喜,这是自小伺候他长大的,比文妃,比先帝都要对他上心。
“为什么不说?!”卫宴洲双掌拍向桌面,勃然大怒:“为什么从来不说!”
“因为陛下年少,奴才觉得,这件事若是一辈子不见天日,对陛下才是最好的。”
王喜往地上磕头,他不是圣人,只是个低贱的内侍,他料想不到将来会天翻地覆。
所以质问和苛责,于他们任何人都于事无补,尤其是对程宁。
“熹妃娘娘……到如今这一步,多少有些奴才的责任,奴才夜里心难安,所以,求陛下赐死。”
卫宴洲跌坐回龙椅,目光怔忪。
事到如今,似乎真的怪谁都不对了,那些酿成如今后果的人,都成了逝者。
而死人,最快活。
*
六月,南疆战事更进一步。
傅佑庭打仗如同疯子,他失去下落只是计策,实际都乔装到敌方的军营里去了。
但惊险也是惊险,幸亏高白夷去的及时,扭转乾坤,收下了三座胡蒙的城池。
而遥远的北境内,处于沙漠中央罕见的绿洲中,却出现了一股令五洲十国忌惮的新生势力。
不知来处,突然冒了头,带着能令十国艳羡和财富与煤矿产业,在北境掀起不小的动静。
可掌权人却无人见过。
与此同时,众人发现晋阳皇帝身边那个王喜不见了踪迹。
他当政的手段更为狠戾,腥风血雨里,地方郡守更换不计其数,一度血流成河。
七月,正式进入了酷暑,日头能将人烤化。
胡蒙递了降书,可傅佑庭拒不受降,当众杀了递降书的使臣,作风一改从前,赶尽杀绝。
消息传回京都,朝臣激愤,纷纷要求严惩傅佑庭。
有说他企图谋权的,有说他要自立为王的。
可向来铁血手腕的卫宴洲什么也没说,这件事晾在那里,奏章落了灰。
只是转而将卫宴书召进了宫。
夜深了,处置完朝政的卫宴洲从大殿里走出来。
提灯的小太监小心走在身侧,大殿外的长廊在黑夜里一望无际,圆月高悬在半空。
两声轻咳落在空旷里,小太监大惊失色:“陛下,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吧,您殚精竭虑,这身子每况愈下,龙体要紧呐。”
大暑天,卫宴洲已经咳了好多日,却拒不召太医。
“多嘴。”
淡淡两个字落下,无人敢再言。
八月,中秋那日设了宫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