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光未亮,宣王府秘密来了人拜访。
正堂之中,段景忱端坐于主位,身侧坐着的是刑部尚书宋大人,另有一人跪在堂下,叩首行礼,此人年近花甲,风尘仆仆,形容憔悴,连赶了几日的路,身体有些吃不消,可眉宇间依旧满是坚毅之气。
这人是中州知府苏世昉。
段景忱正仔细看着他拟写的奏折,洋洋洒洒,竟有万字之长,其中详尽讲述了今年黄河决堤的原委,乃是修筑堤坝的拨款被各级官员私贪。
参与了此案的官员,从京师到地方,都涉及了哪些人,分别吞了多少银两,他这折子里罗列得清清楚楚。
而令段景忱诧异的是,这些参与贪墨的官员中,竟有苏大人自己的名字。
他所贪的银款数量,与高层相较而言算九牛一毛,可若是单独拎出来追究,也是从轻发落保不住乌纱,从重发落要掉脑袋的。
“苏大人,你为何会参与其中,可否解释一下。”段景忱道。
“回殿下,下官没有什么要解释的,这些年我在中州出任知府,贪污之事,参与过不止一件。”
段景忱合上奏折,“你冒险入京,为中州灾民请命,竟也是个贪官?”
苏大人瘦骨嶙峋的身体站得笔直,不卑不亢道:“谁说贪官就不能为民请命。”
如此理直气壮,倒是让段景忱觉得好奇,“哦?心系百姓之人又怎会以权谋私?”
“殿下,如果不能在官场立足,我又如何为百姓办事?”
“苏大人的意思是,贪赃枉法乃是官场的立足之道?”
“殿下要听实话吗?”苏大人迎上段景忱犀利的目光,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段景忱未接言,等着听他怎么讲。
苏大人道:“譬如朝廷拨款十万两,经各级官员层层盘剥,到我手中还剩一万两,上头让我留下五千两,我若照做,既能得上级信任,也能给百姓留下五千两,我若不照做,第二日知府衙门便会换了人,到时,百姓便是连五千两的剩余也没有了。”
自古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不论多么清明的盛世,凡有利之事,必有人追逐争抢,而一旦手中握有权力,贪心更会无限膨胀,这世上的贪官杀得尽,人的本性却杀不尽,太过理想主义的人,无法存活于官场。
这些道理段景忱自然懂,不与苏大人争论黑白,继续问:“府台大人既深谙为官之道,而今却又为何要行此破釜沉舟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