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忱是打算小棠睡着了他就回外面去的,但睡着的人紧抓着他的衣角,他只好就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搭着床榻的边缘,凑合着睡了。
躺下的时候他有留意,没贴上小棠的身体,而后睡梦中不知发生了什么,清晨一睁眼,人就在他怀里了。
喜欢赖床的人这个时辰睡得正香,小棠轻轻打着鼾,趴在人的胸膛上。
段景忱一动也不敢乱动,怕把他惊醒,还悄悄挪了身子,将男子晨起不得体之处挪了些距离。
而后时辰到了,殿门轻启,乐安低身进来,“皇上……”
小榻空着,乐安找不见人,茫然往里头走,看见床帐合着。
正要说话,见床帐缝隙探出一只手,段景忱食指竖着,示意他别出声。
乐安赶紧噤了声。
紧接着又见皇上摆了摆手,意思是今日早朝也取消了。
可以理解,与公子分床睡了这么多日,好容易重修于好,皇上固然没心思上朝了。
乐安躬了下身子,轻着脚步出去了。
兵部尚书胡万青来访,是半个时辰之后。
宫外有紧急消息传来,他得立刻禀报皇上。
不料早朝没见到皇上人影,这会儿到了乾清宫,又叫乐公公拦下了。
“胡大人稍候,大人来此何事?容我进去跟皇上通报一声。”
胡万青有些不悦皇上耽于美色之举,却也不好说什么,看了看紧闭的殿门,答应道:“好,有劳公公。”
小棠翻了个身睡到了里侧,段景忱趁机起床了,乐安进来的时候,正与他迎面遇上。
见他神色慌张,段景忱微蹙眉头,问:“何事?”
“皇上。”乐安靠近过去,伏在他耳边说话。
段景忱听后目色一沉,朝身后看了一眼,确认没有惊醒小棠,道:“朕知道了。”
-
关外。
和亲队伍才越过边关便遇上了风沙。
燕召迎亲的人迟迟未到,地势险峻,怕出现什么意外,队伍不敢再冒然前进,就地安营扎寨,等着燕召王派人来。
程鸢守在姜滢身旁,寸步不离,经过了这么多日的奔波,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沾染了一身灰尘,皮肤比来时粗糙了,也晒黑了不少,这么瞧上去,更不像大齐女子了。
“你若不穿这身衣袍,说你是燕召人旁人也会信的。”
姜滢讲这句玩笑话的时候,程鸢正拿着一把匕首给她削果子。
公主殿下的金枝玉体倒是保护的很好,面容娇嫩如初,颠簸的路途上,竟隐约被喂胖了几分。
听到这话,程鸢手腕一顿,抬眼看姜滢,不是很愉悦的模样。
姜滢才想起来,程将军很痛恨燕召人来着。
“我开玩笑的,别介意啊。”姜滢解释道。
程将军面容平静,并没有介意,将削好的果子递给了她。
“你真好阿鸢!”姜滢笑嘻嘻地接过来,咬了一口,汁水淋漓。
“你也吃!”她咬完又将果子送到程鸢嘴边。
程鸢往后躲,“我不要。”
“怎么,你嫌弃我啊?”姜滢假意不高兴。
程鸢什么也没说,女儿家的亲密互动她实在不能习惯。
她站起身来,往营帐门口走,道:“我去外面瞧瞧。”
刮了一天的风沙已经停了,荒野之地,漫天繁星。
程鸢抬起头,疲惫的面容映着一双深邃的眼睛。
“儿时母亲常跟我说,燕召的星辰比大齐的多,也比大齐的亮。”
姜滢随她出了营帐,站在她身旁自顾自说话。
程鸢侧目,看到了她满眼的向往。
那目光是如此天真,憧憬异国他乡的夜空,犹如憧憬两个仇国之间的和平。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姜滢看够了天上的星星,收回目光,看向程鸢的眼睛。
“你其实不用担心。”姜滢道:“皇上这样器重你,即便不打仗了,你在朝中的地位也不会被影响的,国家永远都需要你这样的将军。”
程鸢沉默地看她,良久才开口:“你觉得皇上器重我?”
“当然。”姜滢道:“你救驾负伤,皇上将你安置在秋月阁,那秋月阁你可知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
“那是太后娘娘从前的住所,当年秦恕将军立了战功,先皇高兴之时御赐给太后居住,那秋月阁代表的是帝王的荣宠,更是对武将的褒赏。”
“哦,是么。”
很显然,这一问一答是程鸢明知故问的,她在那地方住了这么久,本该有所耳闻。
姜滢观察着她的脸色,不解地问:“怎么?你觉得皇上不够看重你么?”
程鸢无声一笑,“皇上允许我住那里,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
姜滢不懂。
程鸢慢悠悠道:“皇上将我搁在身边,假装信任我,是想看我会不会露出马脚,有没有暗藏着阴谋。”
作出一副重视她的样子,可惜演得不好,关心她的时候,一举一动都藏不住抗拒。
“什么意思?”姜滢全然懵了,“什么阴谋?皇上怀疑你什么?”
程鸢垂下眼眸,挣扎后的疲惫,以及苦难尝尽的释然,“不重要了,都结束了。”
她再次抬头望向星空,很难得主动跟姜滢找话题:“你看到这样的星星,会想起你母亲?”
“嗯。”姜滢迟疑地点头。
说不上哪里不对,她觉得程鸢此刻的样子有些陌生。
“我也是。”程鸢幽幽道,“我每夜每夜,都会想起我的家人。”
不知她曾经历过什么,但看她极力想要与燕召开战的样子,也知国仇家恨,她必定痛彻心扉。
“阿鸢……”
姜滢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而这时,夜空中忽然滑过一声嘶鸣。
是海东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