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鸢说着话,已是有些疯癫的状态。
忽然,她重伤的身体有了力气似的,撑起身子,直勾勾盯着不远处,嘴唇微微开合,在说话,却听不清吐字。
她叫的是姜滢的名字。
可她所看的方向,分明空无一人。
而后,她眼神由惊讶到喜悦再到惊慌,好似见到久别的故人,才一重逢,便又要消失。
于是她慌张起身,追赶过去。
“别走,不要走……”
不明所以的士兵以为她要逃跑,对着她的背影拉弓放箭,嗖的一声,射穿了她的后心。
纤细的身影顿住脚步,倒下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
她死了,带着未曾得到的爱,和化解不了的恨。
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当齿轮朝着既定的方向转动,天下之势终成定局,任何执念皆成虚妄,太过渺小的个体,唯一的结局就是把尸骨埋葬在这条逆旅。
尘沙掩盖了她的身体。
短暂又难捱的一生,终于解脱在燕召大漠里。
……
段景忱望着她的尸体,眼底露出几分急迫的神情。
陆鸣不是她害死的,这是段景忱始料未及的。
若朝中当真有奸臣暗中筹谋,此时他带兵北上,留小棠独守一座空城,便是万分的危机。
他必须立刻赶回去,多耽搁一天,就多一分变数。
忧虑的情绪在苏彦回头的时候,被段景忱藏得不留痕迹。
两国纵然议和,却断不能被他国知晓朝廷内部的危机。
段景忱淡然浅笑,表示对事情结果的满意。
“段兄车马劳顿,本王营中已备好酒菜,今晚不醉不归。”苏彦诚意十足道。
“多谢苏兄美意,但公主之事,理当朕来赔罪,待回京安顿好,还请苏兄赏光,到京城相会。”
苏彦观察段景忱的面色,心中快速思量。
方才程鸢说的话他也听到了,他斟酌对段景忱道:“这荒漠之地,的确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段兄日理万机,便不多占段兄的时间了。”
他说着抬起手,身边手下将一个羊皮卷轴恭敬递上来。
“这是本王亲书的止战承约,委屈段兄在此过目了。”
段景忱接过卷轴,打开来看。
他看得快速却细致,逐字看完后,将东西收起来,又将自己拟好的承约书交给了对方。
苏彦同样仔细看过,而后露出满意的笑容,对段景忱伸出手。
灰白苍穹下,两国君主击掌为盟,约定共守百年和平。
无尽的硝烟如抽丝般归于平静。
尘埃落定后,段景忱不再逗留,整顿队伍,即刻返京。
苏彦本不想多事,但看他的急切的模样,实在难以掩饰,于是开口道:“若有需要,燕召可协助段兄,兵马随段兄调派。”
段景忱已经上了马,听到苏彦的话,意识到自己太过明显了。
他稳了稳身形,又对苏彦悠然一笑,“苏兄有心了,无事发生,不必担忧。”
苏彦便不勉强了,“好。”
“驾。”
段景忱收紧缰绳,带着晏林军策马离去。
没了旁人,他再不用遮掩,下令队伍全速前进。
疾风呼啸,他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回到皇宫。
方才程鸢问他,如果出事的是小棠,他是否还能做到冷静。
他能做到吗?
父皇觉得他做不到,母后也觉得他做不到,所以他们都对小棠起过杀心。
人最好是不要有软肋。
但也不是一定不能有软肋。
既然知道自己的软肋是什么,那就好好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