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栏将密室隔成了囚牢,阻挡着血脉相连的至亲。
谢慈太过谨慎,袁盛榕暗中为他通风报信了这么久,他仍旧不肯信任她,这么多次,袁盛榕来探望孩儿,谢慈只允许她隔着铁门遥遥相望。
像是预感到了山雨将至,孩童的哭声今夜尤为不安。
袁盛榕按捺住悲楚的情绪,恳求询问:“能让我进去看看他吗?”
禁军的眼线在宫中日夜监视她言行,她从未在段景忱和小棠跟前暴露过谢慈的秘密,如今大局已定,天下无主,皇子握在手里,怎么走都是必胜的棋,也该对她放心了。
谢慈极是通情达理的模样,答应道:“母子团聚,天经地义。”
说完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陪着袁盛榕一同进去。
那孩子近处瞧着更是羸弱得可怜,母性的悲悯被触动到极限,袁盛榕往下吞咽着眼泪,握拳时指尖几乎嵌进掌心。
她呢喃着孩儿的乳名,生疏地将他抱进怀里。
而日日想念着母亲的孩童,重新拥抱母亲这一刻,却似不敢相信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呆傻地靠在母亲怀中。
心头如有刀刃翻绞,小小生灵来到世上不过几载,却赎罪一般将世间的苦都吃了一遭,仇怨孕育的果实,自由的权力都没有,牲畜一样从一个牢笼困进另一个牢笼,被人利用,被人掌控。
袁盛榕轻轻摇晃着双臂,哽咽着哼唱了一支摇篮曲。
小小的人儿在踏实的怀抱中生出困意,闭上眼睛安然睡了过去。
袁盛榕将他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而后回身对谢慈行礼,“多谢总督大人费心照顾小儿。”
“袁姑娘客气了。”谢慈挑了挑眉毛,并不共情眼前的母慈子孝,“明日过后,你们母子便算是熬出了头,往后还要请太后娘娘多关照微臣才是。”
太后二字让袁盛榕心头一颤,她不动声色垂下首,“小儿年幼,我又是一介女流,往后朝堂,还要仰仗大人。”
谢慈傲慢的目光添了一丝锋利,盯着袁盛榕观量少许,问她道:“交代你的事,办完了么?”
袁盛榕暗暗深呼吸,回答道:“没有。”
这其实是谢慈意料之中的答案。
但他还是不满地质问:“怎么,都到了这一步,还下不去手?”
他给了袁盛榕一包毒药,下的命令是杀了小棠。
女人总是心慈手软,受多了小恩小惠,不忍下手也不奇怪。
“并非我下不去手。”袁盛榕解释道,“我只是担心,总督还未知会主子便擅自行事,主子知道了,会怪罪总督大人。”
提到何暮川,谢慈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其他的事情师父或许不会管,唯独取棠潇性命这一件事,他是一定不允许谢慈自作主张的。
他要活的。
可捉了活的他打算如何?
谢慈自小被何暮川收养,师父身旁的莺莺燕燕来往并不少,有的在身边养着几年,有的只带回府中一次便送走了,谢慈不觉得他对那些人用过多少真心,甚至他少时假意失手,将当时正得意的男宠推进河中溺死,师父也只是罚他面壁了一晚,之后便替他把尸体处理得干干净净,好似什么也未曾发生。
他从未怀疑过他是师父心中最重要的人。
直到那个叫棠潇的人出现,他眼睁睁看着一个朗朗君子被一步步逼疯。
到底对一个人痴迷到何种程度才会疯魔至此。
棠潇必须死,他不死,即便大业已成,师父也永远不会有解脱之日。
“总督大人?”袁盛榕轻唤出神的谢慈。
她无意刺激他,但此事谢慈的确做不了主,棠潇是杀是留,要听何暮川的吩咐。
“我也是替总督考虑,还请总督不要怪罪。”
谢慈稍缓辞色,细微的情绪难以捕捉,他将不耻的心思封存回心底,虚伪一笑,“是我心急,考虑不周了。”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而后袁盛榕忽然想起什么,“对了。”
她对谢慈道:“总督托我送的东西,我已经送到了。”
谢慈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东西?”
“给崔掌事送的东西。”袁盛榕道:“那象牙坠子,很合崔掌事心意。”
哦,是崔公公。
讲到崔奉宁,谢慈压抑的心头拨开了一隅的阴云,他笑意玩味了几分,问:“他收了?”
“收了,很是喜欢,还让我替他谢过总督大人。”
谢慈轻狂地靠在桌案上,笑道:“姑娘撒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崔公公厌恶我至极,会喜欢我给的东西?”
“我没有撒谎。”袁盛榕淡然道,“崔掌事并没有厌恶总督大人你,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让总督生出这样的误会。”
是误会么?
谢慈回忆着二人为数不多的交谈,“离我远些”、“滚开”、“别碰我”……崔奉宁与他说的最多的是诸如此类的话。
这不是厌恶?
袁盛榕观察着谢慈脸色,又道:“崔掌事说,总督很久没去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