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煤炉子上的水开了,老人抓了一把茶叶,泡了两碗茶,端了一碗给于雷,自己一碗放在地上。于雷又递了一根烟给老人,两个人边喝茶边抽烟开始聊起来。
老人告诉于雷,他姓冼,是石碑村的老住户。也是很多年以前,听祖上的人讲是明朝吧,从冼村迁到这儿来的。听祖上说,这个村子是宋朝就有了的,到今天有800多年了。村子里主要有四大姓氏,除了冼姓,还有董姓、陈姓和潘姓。这个村子是一个奇怪的村子,周边都是城市,还有两所大学。
如果是白天,你会看到,到处是坟丘子,所以,我们这里迁来的人反倒成了土着。长年和死人(指坟墓)和城里人混居。
听了老人的介绍,于雷惊异于老人的记心和博学。看来,父亲没有说错,岁月真是一所大学,会让人知道、经历很多东西。而有的东西慢慢便变成了学问。
于雷想问一下老人为什么会生下独自一人,但开不了口。怕有什么隐私。想了想,还是进入主题,问题:老人家,前不久你们村是不是有三个人煤气中毒?
老人看了于雷一眼,道,这个事情村里人都知道。但怎么死的,现在都说是意外。
到底是怎么死的,您知道吗?死的是什么人?
唉。老人叹了一口气,有什么想不开的?死的是陈姓人。虽然住在村里,但两口子都是拿工资的。以前,在村里人面前,好像高人一等,两口子都不理人的,走路昂着头。三年前,双双下岗了,据说国家给了一笔钱,那男的染上了打牌的瘾,没日没夜的。听说还嫖上了,为这两事,两口子打少闹。前不久,听说检查那男的和孩子都得了一种什么病,要不少钱。发给他们的钱花的差不多了,两口子天天吵,到处借,这年头谁又愿意去填这个没底的窟窿?何况平日里他们也不受人待见。前不久,听说,他们一家三口死在家里了,串门的人发现报告派出所才发现。多半是觉的没有意思了,一起寻了短见。
于雷道,有没有可能是意外呢?
老人道,我们这房子,不关上门,煤气熏不死人的。你看,我烧煤烧了几十年了,也没熏死去。就是先前太顺了,遇到个坎儿就跨不过去了,现在的人啊,经不住熬。好死还不如赖活呢,死个逑。
干雷道,您说的是。最难的事儿总有熬过去的时候,政府也正在想办法,何必走上绝路?陈家离这儿远吗?
老人道,你要去看哪?有什么看的,没有多久,大家就忘记了。人死了,就成了尘烟。不远,往西不足一里地。你开车到一棵大槐树旁,往左拐就是。
于雷从身上摸出两包纸烟给老人道,老人家,谢谢你啊。
老人把于雷送出门外,往西一指道,往那个方向,不足一里地,路边有棵老槐树,陈家就在槐树左边。不过,现在黑古隆冬的,也没什么好看了。陈家住在二楼,只怕你也看不到什么东西。
于雷道了谢,告别姓冼的老人,开车来到老槐树不,右边是一溜的坟丘,往左边一看,是密密麻麻的房子,万家灯火里,哪里寻得到陈家的影子?他不想再去打扰别人,在老槐树下看了一会,坐上车,掉头往回走。
离开村子时,于雷回首看了一下这个古老的村庄,这个夹在城市里历时800多年的村庄又将发生怎样的变化?让于雷没有想到的是,许多年以后,于雷再次来到这里时,再已寻不到当年的影子。石碑村因周边的商业高速发展已变成一个人口极度密集而又十分富庶的村庄。家家户户获得了巨大的拆迁款,这里已建成两条繁华的商业街。娱乐城、五星大酒店、电影院、国际KTV遍布,陈氏一家居住的区域早已成为所谓的“烟柳繁华地,温柔宝贵乡”——这都是后事。
于雷回到居处时,已是深夜。洗过澡,打开灯,铺开纸,他写下几个字:下岗职工生存现状调查报告。
于雷的这个调查报告能完成吗?还是只是他一时的冲动?请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