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可古都金陵仍旧百花盛开，万紫千红齐放争相斗艳。无论是真花，还是美人花。　　夜间秦淮河面上泊着无数亮着彩灯的画舫，雕栏画栋，漆红披彩，迷人的女人香气伴随夜风不甘寂寞的撩思，跟随琴瑟丝竹生生入耳进鼻，叫不知几多男人流连忘返，痴痴不舍。　　　　陆小凤正躺在其中一座装点亮丽的画舫厢房中。面前摆着各色吃食美酒，歪到在圈椅里，两侧环抱佳人。左侧首便吞咬过身旁美丽女子翘起兰花指送来的艳红樱桃，右偏头叼起另一名女子送过来的一杯美酒，仰首喝净。　　“陆小凤不愧花中浪子，纵横花丛，无论何时何事都想着一亲美人芳泽。”突兀地，陆小凤对面屏风后，传来了幽幽之声。　　这是个不辨男女的声音，既不粗糙也不细柔。　　陆小凤好似那里一直坐着个人，只是没有出声，一派自然从容的吃吃喝喝。他身边两个妆容精致的美人却花容失色，吓了一跳。　　咽下最后一颗甜美滋味的樱桃，陆小凤拍拍两侧的女子，让她们出去。等房间人走完了，他才漫不经心地坐直身子道：“长夜漫漫，总是得做些有趣事情才能打发无聊的时间，阁下觉得呢？”　　“我在这儿待了十天，没想到尊驾如此难请，让我好生苦等。”　　陆小凤笑着摸了摸胡子，充满了友好的味道。　　但是屏风人却知道，他的意思是怪他不约定时间，让陆小凤自己找地方窝着干等。　　屏风后人道：“你若不在这种地方厮混，我想，我们见面也许会快点。”　　陆小凤道：“人多的地方才好掩人耳目，顺便享受一下，一举两得多好？”　　“你火急火燎的从凤阳府跑到金陵，就是为了和我讲这些吗？”端坐在四扇乌木屏风后的人怡然自得道。　　陆小凤从花满楼的小楼离开后，马不停蹄地一路赶来金陵城，就一直待在这艘画舫之中。因为他收到了来自金九龄的消息：有人要在金陵见他。　　他之前从湖滨赶往悦来客栈前，把四月十二收到的信的外封交给了金九龄，请他相看帮忙验证是否是真实的锦衣卫火漆印章，并探寻近期内锦衣卫镇抚司动向。　　事实上陆小凤并没有期待金九龄能打探出什么，只是放出风声，让关注他的人知道，他陆小凤在查这件事。　　自然的，就会有人递上消息，找上门。　　瞧，人不就来了？　　陆小凤无奈道：“如果可以，我什么都不想讲，天天自在悠闲喝酒。该是你要说什么才对。”　　屏风人突然笑了，道：“你既然来了，便是认了。”他站起身，绕过屏风，走到了陆小凤面前。　　陆小凤没想到对方这么干脆坦白，瞳孔一缩。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陆牵机。”他青年模样，俊朗英挺，壮硕的身形穿着飞鱼服，腰间挎着绣春刀，别着一块镀金银牌。　　陆小凤道：“没想到还是位千户大人。”他注意到了那块镀金银牌，来的人在锦衣卫中职位还不低。　　二人坐下说话，陆小凤一手撑着大腿，一手把玩酒杯道：“陆千户有话直说吧。”　　陆牵机道：“你我皆是一家之姓，我久闻陆小凤大名，神交已久。我二人不如自在些，直呼姓名。”　　陆小凤笑道：“千户大人过奖了，陆小凤一介江湖草莽，当不起，不过，”他略一顿：“我对陆大人倒是蛮一见如故的，我最喜欢爽快人，陆小凤最爱的除了美人，还爱交朋友！”　　陆牵机明显想拉关系，陆小凤虽然心中对找上门的事情带着不情不愿，但是天生好奇的冒险心理，又叫他忍不住探究。　　“所以到底发生了何事？”陆小凤问。　　陆牵机道：“有一件江湖事和一件庙堂之事，你想听哪个？”　　陆小凤眼睛一亮，招惹锦衣卫注意的事情，一定是大事。想了想道：“恐怕两件事并一件吧。”　　陆牵机抚掌大笑道：“素闻陆小凤有寻线断案之能，果然不同凡响。”　　他道：“多年来，东边儿心存高远，一心向着大宝之位，暗中筹谋许久，我等耳目灵便，早已听闻风声雨点，只是苦无证据，未能堆案上呈。现如今，他已按捺不住。”　　陆小凤听得皱眉，陆牵机说的隐晦，但聪明人心中不言而明。事关大宝之位，兹事体大，不该他这个江湖人沾上，又想推脱又想知道前因后情，道：“你有话不妨直言，怎么和江湖人扯上关系了？”　　陆牵机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子，道：“这是一味奇药，也是□□，服下后昏睡七日，醒来后前尘尽忘，整个人清白的犹如出生幼儿，并保容颜长盛，入骨生香，代价是随着时间越发毒入骨髓败坏脏器直至死亡。旧朝大内秘药。曾有人为媚上邀宠特意□□北方佳人服之蛊惑上君，大乱朝纲。故名：忘尘香如故。”　　“如果再加以一套蛊惑幻术，在人服下昏沉时灌输他念，醒后便会变作傀儡，你说了什么，傀儡醒后便作什么，因此，又有个浑名，叫‘指棍儿’意思是指哪打哪，完全没有自己的意志。”　　陆小凤灵光一闪，取过小瓷瓶打开，轻扇瓶口嗅味，感觉似乎有点熟悉。　　对面的陆牵机笑意盈盈说道：“这就是需要聪明的陆小凤帮忙的第二件事情了。”　　接着陆牵机道：“近日江湖中不知哪里又冒出了些不知所云的教派，兴风作乱，讹言惑众，行坑蒙拐骗之事，残害百姓，我相信陆小凤你一定很有兴趣和时间去管一管，查一查，找出他们的老窝。毕竟锄强扶弱，铲奸除恶，乃是陆大侠一惯做人的应担之义。此乃其三。”　　“等等，”陆小凤抬手叫停道：“第一件事是什么，怎么有三件事情？还有我什么时候答应帮忙了？事情我全干了你们做什么？再说，朝堂之事，你们自己内部解决才对，毕竟人人都还知道家丑不可外扬！”　　陆小凤明显不愿意配合，打着把闹心闹肺的秘密弄明白，就不管事儿了。　　陆牵机俊朗的面庞在烛光照耀下，轻轻抬起，道：“你觉得，从你来金陵的当天开始，还有退路吗？换句话说，你从接到信函的那刻起，你自认还脱得了身？”　　你说的很有道理，陆小凤无言以对。　　他当日一边把信函外封交给金九龄查明真伪，一边赶死赶活跑去了凤阳府悦来客栈，等于默认接下了此事。　　“三个线索，三件事情，陆小凤，希望你能办妥。”陆牵机面上浮起无奈隐忍的神色，他知道陆小凤最后肯定会接下，不过过程可以更宾主尽欢些，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更无奈些，他道：“当今和东边儿的感情非常好，信任有加。我等厂、卫之间也不是一块铁板，稍有不慎，则万劫不复。很多地方，我们不能出面。”　　陆小凤道：“你们锦衣卫真的是，”他懊悔地往后一仰道：“若非知道事关重大，我也不会如此重视，匆匆前去。我真的后悔往江南一趟了。”锦衣卫在江湖民间风闻皆不见多好，可谓令人闻风丧胆，避之不及。陆小凤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对事不对人。连锦衣卫都找上门的事情，可见重要性。一般二般也不会有人冒充，所以他也二话不说，不计较许多，鼎力相助。　　盖因，锦衣卫的存在也是为了利国利民，社稷安稳！　　“你明明心里想去做，并且答应了，嘴上，却总要拒绝，你真是个奇怪的人，陆小凤。”陆牵机锐利的眼神如同剑锋，直直盯着陆小凤，像是扒开了他的胸膛，看到陆小凤血肉下的心。　　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　　陆小凤执起酒壶道：“这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做人嘛，太轻易得到的，总是不晓得珍惜。”　　陆牵机道：“再透露一个消息给你，上面有意思撤掉我们，”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轻描淡写。　　陆小凤一下子腾地坐起来道：“真的假的？！”他的脸上出现似笑非笑的奇怪神色，似乎有看好戏的幸灾乐祸，又像是非常苦恼。　　“我会说假话吗？”陆牵机挑眉道：“如今厂、卫两家互相制衡，少了我们，你应该也猜得到有什么结果。”　　陆小凤苦笑道：“你们不便出手，就把我推出去当靶子了。”　　陆牵机道：“我们出手，他们才能动作。江湖盛传陆大侠急公好义，能人所不能，与冷若冰霜的剑神西门吹雪做朋友，妙手空空不羁随性的司空摘星......”　　“——行了行了，”陆小凤连忙摆手叫停道：“我去办我去办，放心，我一定尽力！”自古民不与官斗，陆牵机看似恭维的话既是提示也是威胁。他是个江湖人，也是平头百姓；他可以不惧朝廷鹰犬，他的朋友和朋友的家人却不能。　　简单说就是提醒他，他还是天子治下子民，对危害社稷的人、事，责无旁贷；威胁他，如若不办事朋友就完蛋。　　而陆小凤又是一个连朋友的朋友都十分重视的人。　　陆小凤无奈道：“我发现，姓陆的都不是一个好东西。”　　知道他这是认命了，陆牵机不在意的笑笑道：“你是东西吗？”　　“当然不是！”　　陆小凤斩钉截铁道：“陆小凤怎么会是东西，他花天酒地，爱美人爱赌，三心二意！我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好东西，却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坏东西。”　　陆牵机笑起来了，似乎真的很开心，道：“我开始真正觉得自己欣赏你了，陆小凤。”　　陆小凤冷笑道：“感情你刚刚吹捧我的都是假话了！陆牵机，我就知道你不是个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