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死，”烟明月又冷静下来，怯怯地望向魏骁道：“我也能真正离开魔教，脱离谷王的掌控，魏央被陆小凤救下，也干系不到你身上，一切有惊无险，我们一家团聚。这样不是非常完美吗？”　　她真的很天真的是这样认为的。而这份真的天真，也让魏骁发笑。　　魏骁笑出来了，道：“如果我没有回府，或者没有发现这件事情，又或者找不到合适的人去救魏央，还可能路途中出现什么差错耽误。”　　“这些不算问题的意外，哪个发生了，都能让魏央死无葬身之地。”　　烟明月的脸色一下子就苍白起来，失去了方才动人的忧怯。　　魏骁继续道：“整件事情这么多漏洞，总一个能让央儿死掉。她一旦死了，你就能真正高枕无忧。从此世上再没有杀人如麻，做尽恶事的魔教圣女烟明月，只有京城里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魏家大小姐。”　　他瞥了烟明月一样，道：“你怎么能一个都没有想到呢？你所谓的放风铃传话，放央儿一条生路的漏洞，不过是自圆其说的假装慈悲，给自己披上一件名为‘天真’的外皮，因为你知道，就算魏央成功被我想办法救下，可谷王和魔教却不知道她并不是‘烟明月’，他们只会紧追不舍，派人追杀。”　　“前前后后，按照你的谋划一路下来，就算不是两全其美，你也能够独善其身。”魏骁淡淡道：“毕竟，你觉得自己也是我的女儿。”　　“当父亲的在发现亲生姐妹互相残杀时，已经死了一个，总不会再让另一个也陪葬，多少会保住你，对不对？”　　魏骁打开桌角的檀木盒，从中拿出一叠纸张仍在桌子上道：“我真不知道江恨水是怎么教出你的，不过显然，他做的很成功，你够聪明，够心机，还够狠。”　　烟明月低下头，执起魏骁扔出的东西，看见第一张纸的时候，烟明月就僵住了，她马上快速翻看一叠雪白的纸张，查看所有的白纸黑字。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窗外响起翠鸟如泣如诉地啼鸣，屋内，烟明月暗哑着嗓子发出绝望的低语。　　魏骁道：“或者你开始真的只是想借魏央摆脱魔教和谷王，改头换面，重新开始，那么我或许也真的会看在你们是双生姐妹的份上放你一条活路。可是当我发现你准备要魏央的命、江恨水又找到你，你又重新被他们掌控后，你所有的计划就宣告失败，而我也不可能放过你。”　　纸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多惊天动地的消息，只是一张张白字黑子的记录了数条烟明月在何年何月何地买凶，所杀何人；谷王何年何月派遣探子潜入魏府要求烟明月暗中获取什么；顶了烟明月黑锅的魏雅仪何年何月在何地被人追杀等等。　　最早的有例如：丁丑年初春正月，谷王借旧朝青莲教余烬筹建魔教......　　丁丑年秋历九月廿七，魔教圣女设计骗取关西富商柴家家财不成，子夜上门杀尽柴家上下四十七口........　　而今年的则有：　　戊寅年春历二月初二，谷王欲将魔教化明为暗，命江恨水杀掉圣女烟明月...烟明月逃脱...　　戊寅年春历三月十五，魔教教主江恨水北上顺天府.......　　戊寅年夏历四月初一，巳时，江恨水出现在京师魏家，与魏家大小姐密谋借锦衣卫镇抚使魏骁职务之便，偷取各方信息....其人可能实为假扮魏府小姐的魔教圣女烟明月.......　　戊寅年夏历四月廿二，亥时，锦衣卫镇抚使魏家出入一女子，此女往西城勾栏而去，通过居间人‘莺花斋’，发布高额悬赏，派人袭杀曾在月初出现在江南凤阳引起江湖各方追杀的魔教圣女‘烟明月’......　　戊寅年夏历四月廿八，申时，疑似烟明月者与花满楼于江南凤阳府县城西百花楼受到黑衣蒙面十五人袭杀........　　.......　　魏骁很干脆地承认道：“不错，我早就知道了。”　　烟明月抬起头，不再伪装成一幅渴望得到父爱的少女的模样，她彻底冷下脸道：“你早年就派下探子盯着谷王，开始布局。事到如今，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魏骁站起身来负手背后，并不否认。　　谷王的计谋能胎死腹中，锦衣卫能重新在圣上面前站稳脚跟，都少不得他花费一年又一年筹划布置的这个局。　　当烟明月不再笑的时候，她就是一尊冰冷而美丽的寒冬圆月，冷艳逼人的同时，也寒气逼人，她不退反进，盯着魏骁质问道：“既然如此，你应该早就发现了我的存在，从探子手里得到我的一副画像并不难，你为什么不作为？”　　魏央在魏骁的怀里有多快活，烟明月趴俯在冰冷的白雪堆里就有多痛恨。　　痛恨操控她的谷王，收养她的江恨水，鄙薄这世间利益而肮脏的一切，憎恶不公的人生。尤其在烟明月逃亡江恨水的追杀时，偶然从江恨水身上发现了写着魏央姓名身份的画像后，嫉妒之火，也熊熊燃起，她痛恨的人里又多了一个。　　她难掩气愤道：“我也是你的女儿，你眼睁睁看着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受到他人的操控，难道一点慈父之心都没有？！还是说在你心里，只有魏央是你的女儿？！”　　“又或者你连自己的女儿也能够利用，就像我利用魏央一样！”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和嫉妒的火焰，眉宇里却犹带着几分难掩的悲哀，魏骁活了这么些年，什么人没有见过，他只需要一眼，就能看透烟明月这个人。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对魏骁来说，人家给了你一口饭吃，让你活命，相对的，你也需要把一无所有的自己唯一剩下的命作为交换拿出去，然后命怎么用，就与你无关。　　普世间再公道正常不过。　　拿命换饭吃罢了，古往今来，还少吗？不论灾荒年景还是太平盛世时，路边总有卖儿卖女的平头百姓，就是最好的写照。　　如烟明月这般饭拿来吃了，却不肯卖命的人也时常有，魏骁已经没有兴趣再去看了。　　从某方面来说，魏骁与原随云有着同一层面等价交换的残酷价值观。　　“你说的没错，只有魏央才是我的女儿。不过我的计划里从没打算利用她，你突然取而代之这件事，应该是我完美无缺的局中，唯一的败笔。让我也是忙了好一阵子，不过算间接在查获谷王这件事上，出了力。”魏骁不感兴趣的踱步出来，抛下一个大雷道：“至于慈父之心，谁说我是你的父亲了？”　　谁说我是你的父亲了？　　烟明月在他的逼近下后撤一步稳住，听到他这句话，震惊地睁大眼睛，再也稳不住根脚，一步步随着魏骁的靠近后退，冷静从容的脸庞顷刻慌乱道：“什么意思？你不是我的父亲？不可能！”她先反问魏骁，又很快自我否定。　　魏骁从一开始就是一副淡淡从容的模样，此时他靠近烟明月，用比对方高了近两个头的距离俯视对方，这样说道：“让我猜猜，戊寅年春历二月初二，江恨水恐怕是故意把你放走的吧？你能找到魏央，也有他的手笔在里面。”　　满意地看着烟明月若有所思的眼神，魏骁带着轻嘲的神色，把烟明月的话还给了她，道：“到底还是慈父心肠，江恨水也不舍得自己的女儿丧命于自己的手里呢。”　　这回烟明月是真的惊得不行了，她的脸色已经不是白了，还透着隐隐的青色，双眼失焦，红润丰美的嘴唇死灰发白，不停颤抖，呢喃道：“.....你骗我..”　　江恨水怎么可能会是她的父亲？他那么狠，那么坏，是他教会了她拿刀，教会了她杀人，将她的手上染满了恶心的血液，把她带进谷王手下，送入了人间地狱。　　颤抖的手指紧紧揪住裙摆，烟明月强制镇静道：“你在骗我，如果我的亲生父亲是江恨水，那魏央呢？我们长相一模一样，难道不是亲姐妹？这点毋庸置疑！她可是你捧在手心的女儿！”　　魏骁平静地颔首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可以准确的告诉你，你绝对不是我的女儿，而是江恨水一脉相承的亲生女儿。所以也不要总拿这件事自恃我会对你手下留情。是真是假，你去问当面与他对质不就知道了吗？”　　停下自己的脚步，魏骁不再看这个自怨自艾可怜的小姑娘，而是转身回到书桌前，无情道：“看在你曾经故意把风铃送到我面前，让我及时救下央儿，以及无意中帮我收拾谷王的份上，这次我可以当你没有出现过，放你一马，快点滚吧。”　　烟明月不甘心地盯着魏骁看来一会儿，她知道自己在他这里得不到什么好处了，更是收获到一个大乱心神的秘密，固执地攥紧着手指头僵住了半晌，才翻窗离去。　　她刚一走，陆牵机便出现在书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