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未东升,鱼肚白已泛。
黎明前的黑暗,也被这一丝洁然慢掀。
柳宅,院门前。
凌夜已在此趴睡了整一夜,口中留下的涎液也将土地浸湿了一小片。
然,门口这一路拐出去的脚印和些许拖痕却更为清晰刻目。
呼……
晨风亲吻了柳树,捎带着一些纤薄的赠礼掠走了少年身上的尘霾。
风去不久,凌夜突然眼睫睁动,后手指轻弹……
彼时,内院里。
宴桌还在,但已经人去无踪,一地的乱象也无人收整。唯有凌云志……独自趴睡在那里的桌沿,气息浅淡。
堂屋的房门也关着,灶屋虽然半掩却被卸了锁。
偏厢窗帘遮,主卧更封严。
柳平宽和赵玉凤……二人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将所有的来客拖走送回,但有多少人都是趴卧门口,又有多少人醉卧墙头?
偏房,昏暗。
柳月侧卧在里,段志感侧卧在外。二人背对而眠,唯看到段志感闭目轻然,不见后方柳月的容颜。
说他闭目轻,是因他呼吸异常,似在刻意地屏慢呼吸。而他枕在头下的左手更是已经被压迫到血色潮退,皮肉泛白。
不多久后,或是那一厘光线分开了黑暗?
“走。”那声突如其来的轻喃让段志感声息一窒。但,不等段志感释息睁目,柳月又传来第二次的驱赶:“走。”
和那声一样微不可闻,好似耳边的呢喃,又似私声自语。
段志感深为沉默,后慢慢睁开眼睛看向前端的昏暗。但,无言以对。
柳月身陷阴影,便借着那米阳光,也只能看到她抓紧了搂抱着左臂的右手:“滚。”
那声一成不变,只是音重了一些。
段志感沉默至深,后怅然失神,更难掩落寞的出现。一时间,他心中万念翻腾,只是不等他咬合牙关抿住嘴唇,柳月却加重了言色:“滚。”
这一次,她在言辞上有了情绪的波动,不知是痛,还是在悔。
他深陷沉默,后怒目一凝地掀开被子下了睡床。虽深深咬牙,却面无表情。只伫立片刻,便开始穿衣。
他的衣物就在床头,许是清醒之后拿来。是以只需伸手,便能拿到。且是背对着她,不敢去看。
柳月暗咬牙根,她没有落泪,却将自己的左臂抓抱更紧。
呼,窣。
段志感拿衣重、穿衣紧,快而沉重,愤然于行。
短短几个弹指之间,他便穿戴完全,但当束好腰带时……他却默然垂手,巍然不动。
柳月愤然咬牙,她因心潮起伏,而慢慢将自己的臂膀抓握得泛青发白,且道出一连串愈发沉痛的恶字:“滚……滚……滚,滚,滚,滚——!”
段志感深深垂首,但牙关咬得太深,太痛。
嘭嗡。
棉花枕头罢了,自然砸不出多少的声响,但却将段志感高大的身体砸得一晃。
段志感咬牙攥拳,他有万般念头无法割舍,但又能说些什么?便抬起眼睛看向前方。只是,他的眸子既显湿润,又异常的干沥。就像那个只愿将一缕光明放进来的窗户一样。
彼时,柳月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不过她用被子护着正身,身后的洁白也被长发挡住太多,少露片臀而已。
她痛恶,咬着牙,非但将胸前的被子抓按得很紧,望着那人背影的怒目也渐渐痛恨成了一种空洞:“滚……”
极轻又极重的一个字,令段志感心遭重击。他怅然若失,恍恍垂目。
“我不要再看到你……你消失……消失……(消失)……”柳月在言语中慢慢流出眼泪,但那眸子空洞。待到泪落之时,她却突然哭笑了一下,随后痛哭无声,低下头来,在啜泣颤动,将被褥抓紧。
段志感满目黯然,后来又欲说还休地抬动了一下手,但终于还是无颜以对,唯在沉默之后回头长望了对方一眼。
一眼见悲哀,一视为凄凉。遂消了言色,垂眸缄默。但片刻,豁然转身,走向门口。
然,段志感才刚刚抬手去开房门,不等指尖触及门面……他又无声顿留。
柳月无声啜泣,将面门深埋胸前,无论是她捂着胸被的右手还是抓着腿被的左手都抓攥得太死,抓攥得太痛。
段志感沉默良久,随后便转头看向床上的柳月,可对方的伤痛却让他更加沉默,遂再次低下头来。
黎明的到来,掀起了晨公的翅膀:“咕、咕咕——”
段志感为之沉默,良久之后才在深深咬牙下艰难开口:“你……”
然,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字,却令他声息窒塞地攥住了双手。而坐在床上痛哭的柳月,可能根本就没有听到。
段志感咬牙缓息,随后便愤然转身地怒视向了柳月,可谓悲痛于怀、切齿于心:“你跟我走!我保证给你荣华富贵,给你一切我力所能及……”
“闭嘴……”柳月恍然呢喃,她声虽弱,却让段志感悲痛语塞:“你……”
“闭嘴……”柳月恍然失神,随后便开始愈发慌乱地四处乱摸和乱找:“闭嘴,闭嘴,闭嘴……”
“你!”段志感愤然作色,随后便痛不由衷地往前跨进了一步:“你在干什么!?你听我说……”
只不过,在段志感刚刚质问出声时柳月便已经摸到了位于她身后的棉方枕,如此又怎会去听他的后话?便使出浑身力气,将那枕头砸向了对方:“你给我闭嘴——”
段志感轻易能躲,可当他躲开枕头之后,以怒极之态看向柳月时,对方却已经哭得满面绝望,泪脸狼藉:“你给我闭嘴……”
“月……”段志感痛心疾首,可他有话难说,柳月也捂着胸被哭趴下了脑袋:“闭嘴……滚哪……滚啊……”只不过,她的声音太小。
哭泣声中,她禁不住抱起双腿将脸深埋,是无助,也绝望:“我不要跟你说话……我不要听到你的声音……我不要看到你……你给我滚……滚……滚……”
“你!”段志感痛不欲生,但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只能悲痛咬牙,沉痛摇头,随后便决然转身,打开房门离开了这里。
段志感出门虽猛,但关门却轻,却在门外留步,痛骂自己:“该~~死!”
房门未被完全关上,柳月痛苦的哭泣声也透过门缝传来:“呃呃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