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这份惴惴,姮芳总是时不时的往马车后方偷瞟,每当一阵尘土滚涌,便整颗心拎起来,待对方绝尘而去,心才重新放下来。
如是又过了一日,姮芳的心弦蹦的极紧,简直立时就能崩裂,秦松却突然下令:“马车就先弃在附近,我们从睢阳驿码头转水路。”骆家如果派人追跟,应该发现了他们沿途留下的蛛丝马迹,这时候陡然变更路线,一定能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是。”瑛姑听令行事,带着姮芳拾捡一些轻便的行囊,而秦松却去了很久才回,说是河道从泗阳段就开始拥堵,民船商船都要暂缓通过,这实在是始料不及的变故。
姮芳咬紧了下唇,这时候她已没有退路,管他前面是刀山火海,都要闯一闯。“河道上不可能一艘船都没有吧!秦叔,咱们看看有没有人顺路的船愿意捎带我们一程,实在不行,拦也要拦下一艘来。”
幸运的是,还真有一艘在码头靠岸的船主,知道他们是去南京投奔亲戚,愿意接纳他们上船。这艘大座船七丈多长,前有主桅,后有中舱,青筀竹作蓬,川杉木雕銮,显得格外气派。
“这应该是艘官船。”秦松眼中不乏戒备,只想着对方来盘查什么时如何应对。
可船主人并未露面,只遣了一位护卫送上冷食,领他们去底舱休息,还告诫他们平时可在舷栈处透风,不要随便到舵楼和前甲板活动。
秦松尤不放心的四下警惕,防人之心不可无。“秦大哥还是去歇着吧。”瑛姑却将包袱随意一丢,“就算这是艘贼船,咱们也已经上来了。”
姮芳也是赞同,船主能调拨官船在河道畅行,又何必图谋他们丁点资财,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在今后的几日宁息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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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姮芳第一回坐船,但以往都是游山玩水的心态,一路繁花一路椒浆,旦宵饮宴,好不快活。如今却是提心吊胆,掰着指头数日子,因此在船上的每时每刻都分外难熬。
即使船行的非常稳当,船舱里也是待不住的,前方河面渐宽,船速却慢了下来,姮芳不禁探头问:“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淮安地界。”原来这里就是漕运咽喉淮安府,总督府和总兵府的文武二院所在地,姮芳远眺望去,只见河面上浩浩汤汤,泊了好些船只,绵延数里开外,“这又是为何?”
秦松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头舱里涌出几个人,往船艏方向而去,俱是书生模样,中间簇拥着的老者峨冠博带,须眉皓然,气度不凡。
“冯大人,前方便是淮安钞关,通行较慢,恐需候上半晌。”这位冯大人乃是南京国子监祭酒,太常寺卿冯隽,在崇正学派名望极高。
而他身后跟着的也都是资质出众的监生弟子,借着出门游历的机会,见识壮美河山,开拓视野胸襟,“所谓钞关,设之何益?”
弟子们知道这是先生在考校他们了,便逐一道:“钞关是为榷税所设,自然是敛收税粮,以充国库。”
“舟船受雇装载者,计所载料多寡、路近远纳钞,也称为船料税。”倪弘古与丁恽博览群书,还能答上一二,其余人等则埋头儒典,在这方面的常识比较匮乏。
冯大人也未苛责,而是指着前方高高矗立的关楼,向弟子们详细讲解了钞关的运作。每天下午六时许,淮安大关便由石码头放出一排船只,联以篾缆,横截河身,所有过往船只都得在此抛锚,等待第二天验货交税。待放关时,“扦子手”、“钞户”以及武弁开始登船查验,“扦子手”负责测量,“钞户”将货物分类后按税率核算税额,武弁护卫。未办理通关手续的船只一律不得通关,至每日酉时封关,整个通关过程安排得有条不紊。
“如今钞关所收,正额税几何,余银几何?”冯大人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