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氏出殡之后三个月,已是梧桐秋雨晚来风的季节。码头驿站的商贾依旧往来不绝,茶肆里说书人总能找到新的话本,骆家的那点子皂丝麻线的破事已经很少听见人提起。
南京传来消息,曲九畴最终还是因诬告下狱,言官挟私弹事下场只有更惨,从严从重论处,一场风暴还没刮起来,就被无情弹压了。
姮芳从头至尾没能见上外祖父一面,但她很确信邵长庚一定会守诺,将口信带给曲九畴,所以当时外祖父选择了无动于衷,也就是选择了放弃她和曲氏母女。现在他落了个和前世一样的下场,姮芳是无喜无悲的。
唯一觉得松了口气的是骆老太太,她先还担心南京兵部尚书会为曲九畴求情,回头再来为曲桑锦兴师问罪,骆家这边会没法交代,“现在哪路神仙都救不了他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事算是翻篇了,骆老太太带着女眷结伴去了香会,吃完素斋,游山逛庙,乐得逍遥。
姮芳将曲氏的神主供奉在庵观,请了道姑看守,除了清明寒食祭祀外,添个新火,点个妙香。那道姑收了油钱,自然无不答应,“小姐放心,三年一小祭,五年一大醮,定能超生玉界。”
姮芳压根不打算将牌位长久置于庵观,只是骆老太太到现在也没提,将曲氏牌位移到家庙祠堂中去,所以只能暂时这么安排。
日子总要往前过,没有人会一直停留在原地。
孟皎月来骆宅看她,眼神藏不住的小心翼翼,“你要不要看我养的鹌鹑,刚出窝的很可爱。”
“你怎么又养了鹌鹑?何姨不是不让你养这些个活物。”
皎月老实道:“因为我娘给我请了夫子学画,本来是想从兰草竹子开始教的,可我才画了几笔,夫子就说我没有天分,画的竹节都是溜溜圆,不如从画鹌鹑学起。”
“山雀、斑鸠也不错啊,怎么不见你画。”
“那些不容易逮着啊,看不见活物,怎么能画得好。”
目识心记的确是作画的法门,可皎月估计纯粹是为了逗乐,天天喂鹌鹑还来不及呢,哪儿想着画画,“真是好生羡慕。”皎月的干净单纯是姮芳很早以前就失去了的。
“羡慕什么啊,你也可以学啊。”她今日来就是想拉着姮芳跟她一块儿学画的,夫子说,摹画时可以达到心外无物的境界,想必就能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儿吧。
看见姮芳点头应允,小皎月更是开心的拍起手来。
一个失牯,一个失恃,两颗幼小的心靠得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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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老太太听说姮芳在学画,便夸奖她少有才情,“这吟诗作画最是风雅,咱们家也能教养出一名闺秀来。”说着便要赏她一应文房,这些个不起眼的笔墨砚台都是极费银子的,姮芳自然不会拒绝。
“你闲暇时,也要多劝劝你父亲。如何伤心,如何失望,人死也不能复生。”季嬷嬷在旁边轻咳了一声,或许是觉得让女儿这么去劝父亲太过残忍,骆老太太也尴尬道,“老身糊涂了,实在是怕老二就这么颓废下去。”
骆二爷正在书房里逗鸟,浡泥国的五色鹦鹉可是个稀罕物,前朝有一副《五色鹦鹉图》画的就是两枝折枝杏花,枝头栖了一只五色鹦鹉,乃传神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