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尽已无擎雨盖,湖塘里只余一支支倒伏的枯梗,篱边菊花丛丛绽黄蕊时,姮芳的大姑母骆明秀声势浩大的回到了铜山。
出嫁的女儿归宁,带了两车的贽仪,身边婆子小厮各跟了四五个,邹化羣先施礼:“母亲福安。”
明秀则稍缓了一步,由左右搀扶着下车,夫妻二人的排场真是不小。
章丘邹氏出过三品少宗伯,但现在只有一个在光禄寺寺丞,往昔辉煌不见,“瞧着还以为是哪个诰命夫人来了呢。”贺氏撇嘴嘀咕,摆出这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是做给谁看。
骆老太太却喜上眉梢,高嫁的长女俨然是她最大的骄傲,吩咐季嬷嬷将延寿堂的东跨院收拾出来,专门招待女儿女婿。
“从年头盼到年尾,可把你盼回来了,这还不过是毗邻的地界,若是嫁去了巴蜀汉中,这辈子就见不着你了。”骆老太太拾掇得容光焕发,金累丝的寿字簪、金马镫戒指,沉香色遍地锦通袖祆,话里多少有些嗔怪的意思。
明秀扶着婆子的手下了马车,柳绿路绸披袄儿,外罩一件藕金云绢比甲,穿着比未出阁的姑娘还要鲜嫩,“我这不是来看你了么,这次定会多住些日子,住到你烦了为止。”
骆老太太笑着骂她顽皮,携着明秀往里屋而去。
姮芳和其他姊妹门口杵着,喝了一肚子冷风,可明秀连一眼都吝啬给予。姮芳原先也知道这位姑姑傲慢,却没料到傲慢成这样,难怪家里女眷提到她,没有一个喜欢的。
等大伙齐齐进了正厅,明秀似乎才发现这几个小的,于是让贴身的大丫鬟给了她们见面礼,给姮芳的是水头不足的翠玉镯子,采芹采芸的赤金簪子只镶了豆粒大小的红剌石,掂在手上轻飘飘的。
看得出两人微微有点失望,都以为这个姑姑嫁入了朱门,谁知道手面这么小,采芸嘀咕:“以前去二奶奶家拜年,还收了二两重的金锞子,三钱一双的金耳挖。”
“行了,你小声点。”这种看着风光,其实里头被掏空了的所谓世家,姮芳见着多了,那点儿家当全都穿在外头,戴在身上了,家里留不了多少老底。
一行人见过礼都依次落座,明秀听说曲氏没了,也不顾忌姮芳还在屋内,兀自叹息道:“真是个没福气的,官太太也没做一天,就仙游去了。”
姮芳盯着盘绕的印香,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像一尊无喜无悲的泥塑娃娃。明岚看了她一眼,又默默撇开去,心里闷闷的。
骆老太太却很赞同:“唉,可不是怎地。你四弟为着她终日消沉,我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无计可施。”
“二弟这又是何必。”明秀知道这件事已经成了母亲的心病,考取进士的骆德昌承载了骆家的全部期望,却偏偏嗒焉自丧,连馆选都没有选中,“我这次回来就是来给母亲解这个心结的。”
“真的?”骆老太太很是疑惑,却看见长女异常笃定道,“恐怕是您想都想不到的好事。”
****
偏厅里,骆二爷和骆四叔也在款待邹化羣,这位姐夫屡考不中,后来谋了个府学学正,算是很不起眼的官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