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展鹏朝他直摆手,让他别在这丢人了。邵长庚和骆姮芳不约而同的抿嘴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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姮芳想着自己是来开导邵长庚的,于是趁机编起了故事。先是说了一个姓郑的屠户,从小骨瘦如柴,还被人欺辱从胯下而过,后来每日挥刀劈骨,成了力大如牛的屠户,将讥诮他的人都揍得走不动路;后头又说了一个姓汪的书生,因为家贫无钱读书,一富绅愿意资助他,却让他牧羊还债,书生于草席上刻苦勤读,终于中了举业,将所受的屈辱一并洗刷。
骆展鹏一面嚼着乳饼,一面道:“你这故事听着耳熟啊,不就是胯下之辱,卧薪尝胆的典故么,你直接说淮阴侯韩信、越王勾践多方便啊!”
姮芳又气又窘,脸上涨得彤红,“你,你,十张乳饼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觉得这典故新编之后,倒更耐人寻味了。帝王将相总是离我们很远,屠户和书生却仿佛就在身边。”邵长庚主动为她解围,也领会了姮芳的好意,“其实能与高手争锋是一件很锻炼人的事,徐大人的话很值得我潜下心来,细细琢磨。”
“琢磨什么?”
“琢磨将来如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火塘内熊熊有光,邵长庚侧颜如鸣珂锵玉,自信屹然。
骆展鹏击掌叫好,“对,那什么徐大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等邵兄以后发跡了,也将那徐大人好好查办查办。”
六英忍不住讥诮:“敢问骆小官人,该从哪里开始查办好?”
“笪虎在外打死了一名主簿,就是他包庇的,就从这个查起啊!”原来骆展鹏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笪虎关押了他那么些天,新仇旧恨都埋在心底呢。
外头的雨渐渐消歇,零落的击打在竹牖上,在山里听雨和镇上是不同的,周围特别的阒静,便感到天地间空无一物,只余一室温暖。
姮芳手脚并用,趴到支窗前远眺,“看来松果是打不了了,白耽误了半天功夫。”
松果是没采到,可邵长庚毕竟学富五车,聊起松树的草木性状也是滔滔不绝,“以前读《松醪赋》非常羡慕,四下寻了方子,才知道松肪不仅可以制松香,还能用来酿酒。”
姮芳一听酿酒就很有精神,“那下次来,我也刮点松肪下来。”
“松肪是从油松中采集的,你们这山上的赤松主要产海松子,况且现在油松极为缺乏,为了制松烟有些地方都砍伐殆尽。”
“松烟是制墨的么?”
“是的。”邵长庚将《天工开物》里的一段背给她听,声音沙哑醇厚,仿佛夜泊水乡的清朗少年一夕之间长大了,“我年幼时翻阅的内容,可能记得不那么准确。”
年幼时偶然翻阅就能铭记于心,博闻强记可见一斑。姮芳却有些分心,前世砚芳斋艰难开张,炭黑的松烟墨原料都是邵先生制备的,没想到每一道工序都凝聚了这么多心血。
邵长庚见她手里的姜茶都凉了,自然的拿过来,让六英又换了一杯:“想什么呢?不过都是纸上学来的,你要想学我可以教你。”
人都要走了,还怎么教?姮芳心里腹诽着,又忍不住与他聊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你们居然还在闲话。”骆展鹏打着呵欠,推开湿漉漉的门扉,山际天光澄澈,云霓绕虹,“哇,天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