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任沉木脚下一顿,眉梢微微拧起,迎着宛叶的视线,她淡淡道,心中竟有些荒凉。她的母亲,就因为她没有顺利嫁入任家,这么看她。 “你怎么答应我的。”半晌,宛叶开口道,大半个面容隐在阴影中,晦暗不明:“我帮任简言脱离小楼,你不再与任简言过多接触。” 心底一沉,任沉木敛眉,静静站着,一阵沉默。她的母亲,可以说一生狡猾多谋,狠厉无情,把自己的女儿当傀儡培养,至死,恐怕都不曾有过一丝悔恨。这些她都知道,可面对起来,心里还是会针扎一样痛。 扯了扯唇角,任沉木仿若不甚在意,语气平平:“我知道。” 见宛叶眼色愈发锐利,她索性朝前几步,打开房门,道:“如果妈没有其他的话,我就休息了。” 说着,正欲关上房门,宛叶却陡然握住了她的门把,看着她,目光复杂。 犹豫了少许,宛叶冷声道:“沉木,你这么做,是不是因为可可。”虽是询问,语气里却满是笃定。宛叶虽然思及沉木知道了白可可与贝清的事,但每次还未提起,就被沉木打太极一样绕开了。 任沉木愣怔,不过很快绽开一抹笑,她不疾不徐的答:“妈怎么会提起可可,我维护简言,不也是为了更早在任家站稳脚跟,这难道不是妈期望的。” 说完,她看着宛叶寸寸铁青的面容,波澜不惊。既然都认为她不怀好意,她何不顺水推舟下去。 宛叶盯着平静的任沉木,很是心惊,乖巧懦弱的女儿向来视自己为主心骨,绑架过后,女儿还是原来的女儿,感觉却似浑然换了个人。沉木向来重感情,此刻,居然连只谋利益不为感情的话,都能脱口而出。尤其分羹任家这种话,没想沉木心里都明白。她宛叶的女儿,分明向来都很愚钝才是。 皱眉,宛叶肯定道:“其实你一直都清楚我心中所想。” 任沉木笑而不答,算是应了宛叶的话。 宛叶嘴角紧抿,额上青筋直跳,难以置信:“这么说,长久以来,你都在我面前装愚钝,装乖巧!”声音不由自主拔高了些,带着尖锐的失态。 见任沉木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宛叶猛然回神,旋即敛了仪态,但因气急而剧烈起伏的胸腔,难掩愤怒。 慢慢的,任沉木虽然笑着,眼眸却仿若汇聚了冷水。 沉默半晌,她索性破罐破摔般,坦然道:“正如我从未了解过妈一样,妈也并不了解我。”顿了顿,她轻笑一声:“况且,装愚钝不好吗?至少我对妈言听计从,妈曾经很是受用。” 说着,任沉木心里像是被掏空了般,难受。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对宛叶这么说,但事已至此,她再和宛叶打太极下去,根本无益。 “你这个孽障!”宛叶心头不断窜出怒火,一句话几乎从齿缝里挤出来,做梦都没有料到,任沉木会突然变脸。 急促的喘了几口,宛叶渐平怒意,狠狠道:“那你最好继续装下去。” “为了妈的自私?”任沉木稍稍拉开门,将整个身子露在宛叶面前:“妈想要任家的什么,名还是权,能比十月怀胎的我还重要。不过没有关系,只要妈给我一套你名下的房产,我就会继续装下去,直到和贝清领证为止,反正妈在乎的不是婚礼,是让我能在任家分一杯羹。” 上辈子婚礼前,她和贝清并没有领证,贝清的意思是先结婚,再领证,她也算鬼迷了心窍,竟应了贝清。现在婚礼居然出了岔子,自然没办法尽快领证。 至于她的母亲,年轻时为了将来能有好的出路,生下她后,就将她在名义上过继给了白家,虽然她是由母亲亲手养大,可在外人看来,她始终是白家的养女。 这个事情母亲并没有瞒着任父,所以任家的其他两位叔叔婶婶,是知道的,这也是为什么,两位婶婶极其反感她的原因。她是母亲手中的一颗筹码,偌大的任家,最不缺的就是争权者。 宛叶愣了愣,十月怀胎,对任沉木怎么会没有感情,但她花了如此心血跻身任家,不能说放弃就放弃。当初她嫁给任州时,任州已和不能生育的前妻离婚,只是她万万没料到,在离婚前,任州已在外有了私生子,就是任贝清。宛叶很清楚,任贝清容不下她,一旦任贝清握住任家命脉,她除了和任州的一纸婚姻,什么也得不到。 沉默片刻,宛叶冷着脸,语气却放轻了很多:“你想搬出去?好,滨江东区的一套小公寓可以给你,但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任沉木微微蹙眉,对宛叶的回答有些不满,扯了扯嘴角,又道:“希望妈能尽快给我。” 宛叶心下一凛,没有正面回答任沉木,眼角的细纹垂了垂,抬手抓扶住栏杆:“这么着急,难道这么多年,你不仅骗我,甚至对任贝清的感情都是假的。沉木,你实话告诉妈,你真的想要离开任家,离开贝清?” 任沉木默了默,心中一阵恍惚,很是嘲讽,骗?母亲居然用骗这个字眼,甚至到现在还想用她对贝清的感情,困她在任家,这无异于一记闷拳砸在在她胸口。 指尖在门把上按了按,很是用力,任沉木笑道:“我也实话告诉妈,我是真的很爱贝清。” 手腕微动,关上房门前,任沉木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但是拿得起,就放得下,我希望妈也能如此,想的通透彻底些。”嚓一声闷响,宛叶被隔绝在了门外,脸色郁青。 - 和宛叶开诚布公后,任沉木就尽量减少了和任简言的相处,大多时都是让小艳照顾他。 而婚礼以后,白可可除了几通电话,也没有再来任家,任沉木想,这大概是白母的意思,毕竟是出了刑事案件,白母肯定不想让白可可有所牵连。 换好衣服,任沉木吩咐了司机,正准备出门,背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发出嗡嗡的声响。 看一眼显示屏,任沉木接通电话,道:“贝清。” “沉木?你现在在哪里。”话筒里的声音极缓,嗓音沉稳低柔,不难想象出任贝清眉眼微弯的俊容。 任沉木挎上背包,走出门口,见司机已开了车过来,不咸不淡道:“在家,有什么事吗?” 面对任沉木敷衍的口气,那边明显沉默了几秒,才温声道:“没有事就不能打给你吗,再过两天,等这边的事处理完,我就回去。” “警局那边的事是不是不好处理。”任沉木朝司机点了点头,问道。 兀地,只听话筒里哐啷一声,任贝清忙道:“等一下。”随即传来刺刺拉拉的噪音。 任沉木脚步顿了下,将手机拿离耳畔,等司机拉开车门,她坐了进去,对方的声音才又传来。 “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你不用关心这些。”一如既往,只要她提到有关公事,任贝清的语气就会渐冷。 不甚在意的笑笑,任沉木应了一声,直接挂断了手机。 对方听着话筒里的忙音,温柔的眉眼慢慢冷却,眸色耐人寻味,这是头一次,任沉木先挂断了他的电话。 - 现在正在开车的司机,是个小年轻,板寸头,一身黑色的西装,一双不大的手隐在白手套下,笑起来时,会有两个酒窝。 任沉木看了一眼后视镜,微微笑道:“小罗,解放南路的滨江东区,你了解多少。” 正专心开车的罗百闻声,有些愣然,以前任小姐坐在车里,一向沉默内向,可不会和他搭话。 恰巧遇到红绿灯,罗百渐缓车速,想了想,说:“还算了解,滨江一条街虽然湖荡群集,水系发达,但东区交通不便,算是老区了,人流只出少进,并不兴旺。” “到市中心大概多久?”任沉木点点头,肩膀稍稍侧了侧。 眼看绿灯亮起,罗百转动方向盘,不假思索道:“距离市中心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程,小姐对东区有兴趣?” 想起了什么,罗百咧嘴一笑,乐不可支:“小姐,别看东区是个旧区,林荫却颇多,尤其林荫当中坐东朝西的传统农家三合院,住起来可不比市中心的高楼差。” 原本只是随口问问,侧头,任沉木忽然来了兴趣,笑道:“小罗,你这可不是还算了解。” 罗百是个没心眼的,顺着后视镜瞥一眼任沉木,面色略显尴尬的笑两声,说:“不瞒小姐,其实我对东区很熟悉。我就是说个客套话,总不能拍着胸脯和小姐自夸,对东区那是全方位了解吧。” 任沉木一怔,不禁轻笑出了声,怎么她上辈子就没发现,罗百是个这么有意思的小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