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分一走进食堂Jeremie便看到了颇有点可笑的一幕——Odd与Jack正坐在桌角,手肘搁在桌面上,两人的右手交握,显然是准备比赛掰手腕,由Ulrich作为裁判。本只是一个小比试,他们间的气氛却偏偏紧张得仿佛国际比赛,彼此的眼神都很有杀伤力。 Ulrich在Jeremie问起前便有先见之明地向他解释道:“是老话题:Odd自认身材精干而健美,而Jack坚持认为他甚至体质不及一个女生,他们现在打算以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观点。” “至于这么认真吗?别告诉我是‘为了名声和荣誉’这种理由。”爱因斯坦摇了摇头,明显对此兴致索然,他和Aelita在桌子另一侧坐下,以行动表示自己不打算参与其中。 “是因为定下了‘谁输就要剃寸头’的赌注,Yumi也听到了,我们会确保输的一方做到这一点的。三,二,一,开始!” 说完Ulrich放开比赛双方互握着的手,两人瞬间较起劲来,腕上青筋暴起,好几秒钟里都僵持不下。但势均力敌的局面持续一长,女生竟渐渐显现出优势来,眼见Odd的手臂已被掰得开始往一边略微倒去,Yumi愉悦地调侃了一句:“瞧瞧,小伙子们,这就是我们所说的‘girl power’。” “虽说从各个方面我都不觉得这个比试很公平,不过我倒的确挺想看看Odd的板寸。”Ulrich接着落井下石。 友谊简直就要出现裂缝,Odd从牙缝里抗议般地挤出一句:“只是寸头,没说一定得是板寸!” “或者圆寸、毛寸,没什么差别,但可以给你省很多发胶钱。”就连他的对手也有点幸灾乐祸,仿佛认定了自己会赢,她态度几乎有点轻敌,偏偏局面离她获胜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Odd抬头向她身后喊了一句:“嗨,William!” 不难让人看穿的小伎俩,然而女生还是下意识地回头了。就是这一时的疏忽让对手抓住了机会,咬牙发力将她的手掰倒,终于赢了比赛的Odd从椅子上站起来,过于兴奋地发出了一声欢呼。 Jack双手环抱胸前幽幽地看着他,咬字清晰地对他说:“你是个脑子里进了鲱鱼罐头的小混蛋。” “那也太恶毒了,我可是赢了你……” “因为你作弊。” “我知道现在这么说可能有点苛刻,不过……你的头发,还剃吗?”同为裁判之一的Yumi公平公正地问道,她眼下难得地在憋笑,她的同班同学趴在桌上哀怨地抬头看着她,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别担心,爱尔兰小姐,我敢打赌你梳什么发型都好看。” “愿赌服输,我说剪就一定会剪的,”金发女孩说完,同Odd凑近,用两根手指指了指对方的眼睛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他说,“但对于之前的观点我维持原判,咱们走着瞧。” “说好的愿赌服输呢……哦,嗨,William,你看过Jack剃寸头的样子吗?” 有了前车之鉴,女生第一反应以为Odd又在耍人,刚打算还口,却听到身后货真价实地传来了同班男生的声音:“你要剪头发吗?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很好看了。” “不是为了好看。”她有点忧郁地说。 “和人打了什么赌吗?”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上次你把长发剪短就是这个理由。” “下次不会是这个理由了。下午没有课的时候我就去理发店。” 正常不应该是“不会有下次了”吗?然而大家都颇有默契地没有指出这点,九年级的男生耸耸肩:“晚上学校组织的音乐剧赶得上吗?” “你会来看吗?” “当然,好朋友出演主角我怎么能不去。” “那我就赶得上。到时候见,Will。” …… 傍晚音乐剧开始前夕,小队成员们在后台果真看到了爱尔兰女孩的新发型,她一头金发被剪成了男式的毛寸——竟然并不违合,除了有点叫人容易误会性别。眼下她正在化妆,桌子一旁放着她要用的假发,黑色的蓬松大波浪,搭配她给自己描出的上挑眼线和稍粗的眉形看起来很波西米亚。从镜子里看到朋友们后她回过头,征求意见地问他们在脸上什么地方画一颗痣能更有吉卜赛女郎的感觉:“眼睛下面怎么样?还是脸颊上?” 她说着拿眼线笔尝试性地在脸上轻点了一下,假痣的位置不由让Jeremie想起了自己的某个表亲,他摇了摇头表示无法理解这种常见的良性皮肤肿瘤怎么会和人的民族联系到一起。 “说起来这次的音乐剧是面向学生家长开放的,你们家里都会有人来吗?”Odd突然想起什么扯开了话题,虽说语气是并不非要得到回答的那种,“当然你们知道我家不在巴黎,交通不便,我爸妈答应我下次如果有什么我参与了的节目他们会抽空赶来的。” “我父母也不会来,因为他们中一个忙于应酬,而另一个正因公事出差在西伯利亚。” 对于金发女孩习以为常的发言,Ulrich不假思索地对接道:“是啊,我爸不能前来也是因为他公务缠身而身居南极洲。” “哦,Ulrich小可怜,大家都清楚Stern家的元首日理万机……” Odd捏着嗓子表示了同情。见惯不怪,他的室友十分冷静地白了他一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非常幽默,Odd。” “你们都闭嘴。我说的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爸是杂志社的全职摄影师,他现在正在拍摄有关贝加尔湖的旅游版块。” “公费观光,棒呆了!” “确实,我很难会在节假日回家时看到他,但寄回来的明信片都挺有意思。” 他们闲聊的同时,又有人来到了后台,爱尔兰女孩透过镜子对他弯了一下嘴角。她平日里表情不算十分丰富,朋友们觉得她此刻笑得有点甜过了头,像是在干辣椒上强行刷上了厚厚一层蜜糖,或是硬生生把油炸的咸味食物泡进了甜奶油里,对一个正常的味蕾而言并不很可口。 “嗨,我是来找一个金色头发差不多长到脖子、和我差不多高、蓝眼睛、笑起来很好看的女生,你们有看到她吗?”九年级男生对他们开玩笑说道,一边朝Yumi打了个招呼,随后走到这场音乐剧女主角的身后,打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新发型真酷。” “我们本来都期望能在Odd脑袋上看到这样的发型,幸好这次有准备假发。”她戴上发网,一丝不苟地将假发粘好,甩了甩头确认那不会轻易掉下来。妆容完整,爱尔兰女孩站起来提着裙子转了个圈,巨大的裙摆花瓣样地绽开来,脚踝上的铃铛清脆作响,她向一旁还在往背后的衣服里垫枕头的“钟楼怪人”打了个响指,问他自己的造型是否足够好看。 “您怎么打扮都好看,小姐。我可是自思想成熟以后就不想再穿太乖巧孩子气的东西了。”即便所有人闻言都以三分鄙夷的眼神看过来,Odd依旧浑然不自知地说完了这句话。槽点太多,朋友们几乎就要轮番“发表意见”,突然出现在后台的校长先生以及与他同行的人不凑巧地打断了他们。 关于如何对付学校老师在场的几位都显然经验丰富,可跟在校长和Jim身边的分明还有一对母女,小姑娘看起来和Milly她们同龄,并且一来便把目光聚焦在了音乐剧女主角的身上。 “如您所见,我们也很注重学生课余爱好的发展,既然thia喜欢舞蹈,她应该会对今晚Chardin老师组织的音乐剧感兴趣。” 听校长这么说完,被称作thia的小姑娘飞快地打了一段手语,她的妈妈代为翻译:“她问表演的是什么剧目?” “《巴黎圣母院》。” 显然对此充满了兴趣,小丫头几步跑到爱尔兰女孩身边,又是做了一连串的手语,Jack不明就里地扬了扬眉毛。 “她问你演的是不是埃斯梅拉达,”在所有人出乎意料的视线中,William开口作出了解释,他随后弯下了腰,用尽量委婉的语气问道,“嘿,你是……不能说话吗?” 这次对方回复的手语似乎表达了个什么难懂的词句,九年级男生稍显费解地发出了一个疑问的声音。Yumi接过了话,小声翻译:“声带受损,但她说她的听力没有问题。” 交流有些障碍,小姑娘想了想,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摸出一本小小的笔记本,改而用文字向Jack表态:“你长得一点也不吉卜赛。” “我有一半爱尔兰血统,但我也没有红头发,别人都觉得我长得太过于日耳曼,”她充满耐心地试图说服对方,“何况埃斯梅拉达也不是天生的波西米亚人。” “老师说选你演女主角是因为你会唱歌也能跳舞,我也喜欢芭蕾,可在以前的学校他们从来不让我上台表演,我觉得是因为我不会说话。我明明舞跳得不错,”小家伙再次低头在笔记本上洋洋洒洒地写了一长串字,“你认为我转来这里之后,老师会让我上台演出吗?就像你一样。” “这可不好说,学校预算总是有限,文艺表演的机会并不太多。这点你可以直接问问Delmas先生。”好不容易找到插话的机会,Odd大胆地建议她,并得到了在场两位教职人员饱含“闭嘴”意味的凝视。 校长颇感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回话道:“我们致力于每个学生的全面发展,但Kadic毕竟不是表演学院……” “我明白,我只是希望我的女儿能够正常地受教育,不像在之前的学校那样被师生以……嗯,不一样的眼光看待。”那位母亲小声对校长说,对于措辞的选择小心翼翼,她语毕看了一眼自家女儿,确认后者并没有因她的话而产生情绪波动。 不过小丫头显然对此习以为常,继续缠着几个高年级学生问他们为什么会懂手语、音乐剧走的是小说还是迪士尼的改编剧本、“埃斯梅拉达”在剧中会不会跳舞……好在Jim及时提出要带他们去找个靠前的座位,后台才重新安宁下来。 “这个时候的转学生可不太常见,我们这儿简直就像一座巴士中转站,学生们都来了又走……” “容我提醒,你、你、你,还有你——没别的意思——都是转学生,”打断了爱尔兰女孩的感慨,Ulrich指了指身旁除了Jeremie和Yumi以外的几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话说回来,你们怎么会懂手语?” “九年级的社会课程,那天学校组织我们集体去聋哑学校做志愿者,Jack刚好因为音乐剧排练请了假,”Yumi回答,她接着半开玩笑地拍了拍同班男生的肩膀,“你不用自卑,我学得比你好是因为我和Hiroki在家会把这当作一种瞒过爸妈的暗号。” “总有些时候你只是有事忙了一小会儿你就错过了整个世界……” “只是手语课程,你不用讲得那么糟糕,”Jeremie理智地打断了Jack,他看了一眼手表,发现离表演开始时间只剩下几分钟,“我们去找座位,就先不打扰你了,表演加油。” 作为一项固定程序,朋友们挨个将鼓励的话说完才离开后台,爱尔兰女孩重新坐下,透过化妆镜看到还有一人没有走开,她向对方投去一个“什么事”的问号。 “让我想想……你什么都不说,却打动了我——这是这部剧里的台词吗?” “是‘他’,”这么纠正完,她在William三分不解的眼神里接着解释说,“‘他什么都不说,却打动了我’,这是《卡门》里的句子。” “看来是我记错了,不过那里面的女主角也是吉卜赛人,戏剧里也有跳舞的剧本,我一直觉得相比埃斯梅拉达你更适合去演卡门。” “但Chardin大概会说那也不太适合中学生,毕竟像‘如果你不爱我,我就爱你’这样的句子也太令人费解了。” “我倒是有点理解,”他说,对着镜子里的Jack打了个手势,“表演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