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历,一月七日,上午十一点五十七分,东京塔。 高木涉盯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从昨天的爆炸开始全警视厅上上下下几乎都奔波在外,他并不是例外的那一个,所以当然没有机会给手机充电,之前又跟救援小组进行了一段长时间的通话,电量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不过这对目前的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不止是他,换做任何一个人,在头顶上方不远处顶着一个稍有碰撞就会将这个高达332.6米的钢筋巨兽拦腰截断的炸、弹的情况下,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心情去注意自己手机的电量。而他之所以还盯着屏幕,则是因为心中的正义感和责任感驱使他将生死置之度外,务必要在粉身碎骨之前把下一个炸、弹的藏匿处发送到外界同僚的手中。 如果乐观一点想的话,至少还有足够的电量撑过生命里的最后三分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功德圆满。 ——抱着这样的想法,老好人警官竟有些佩服那个坐在救生天窗上的七岁小鬼。 “害怕吗?” 那个小鬼此刻正处于通话中的状态,虽然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叫过对方的名字,但是高木涉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大概是谁。 在他的认知里,目前借住于毛利侦探事务所的这个小男孩拥有超越一般同龄人的智慧,平时跟朋友说话都隐隐有一种小大人的成熟气势,所以应该已经被保护着撤离现场的少年侦探团排除,而跟长辈又不会那样随意,唯二被列入考虑范围的就只有两个女子高中生。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选项,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高木涉直觉性的认定电话那头是永山香理。 “这样啊……”这个距离说近不近,他听不清楚永山香理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看见坐在天窗上的小少年垂着眼睛笑了起来,极从容极镇定,全然没有即将面对死亡的恐惧。“我也很害怕哦。”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小心翼翼的撑住救生天窗,又翻到了电梯上面。 “等——”高木下意识想喊住他,却被小少年加大的分贝覆盖了过去。 “不过不用担心。”他站在天窗旁边,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居高临下的比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微微勾起唇角。“我会拆掉它的。” 这显然跟原先商量好的不一样,不过对方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子,的确没有要强迫他跟自己一起赴死的道理。 高木涉又看了一眼时间——十一点五十九分。 咔嚓。 整个东京塔里面也就他们两个活人,工具钳绞断金属电线的声音清脆的回荡在心上,说不出的复杂微妙。 连接液晶屏的黄色电线,一旦剪断,也就意味着他们失去了有关下一个炸、弹的提示。 “说起来的话,午饭已经吃过了吗,你?” 咔嚓。 连接水银汞柱的白色电线也被剪断了,这也就意味着水银的流动已经无法改变电流从而引爆炸、弹,救援队可以派遣专人下来,也可以垂吊绳梯,总而言之已经接近了一个无限安全的状态。 “那就快点去吃,然后好好的休息一下……” 咔嚓。 这是最后一根为了实现远距离遥控而连接在犯人手机上的黑色电线,虽然被紧急悬停在半空中的电梯并没有因为爆炸危机的解除而恢复运转,不过警官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感。 他很快又为自己居然会觉得安心而愧疚起来,这颗炸、弹的拆除意味着另一颗炸、弹已经开始倒计时,整个东京一千两百万居民仍旧处于被威胁的境地中,而身为最应该做些什么的人,他却什么都没能做到。 完成了拆除任务的小少年从天窗跳了下来。 “再过四个小时,”他曲着膝盖以卸去落地时的冲力,手里仍然握着手机,显然还没有结束这通电话。“等你的考试结束之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高木涉总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特别温柔。 “你就可以看见我了。” 午后十二点整,香理挂掉了电话。 屏幕仍然亮着,不过由通话中的界面变成了通讯记录,上面显示她在今天中午一共打了两通电话,第一通拨向警视厅,第二通就是小侦探的号码。 其实只拨打第一通电话也完全没有问题,只不过警笛声到现在仍未停歇,放置炸、弹的木桶似乎从放假前就已经在体育仓库里面了,香理推断这样的炸、弹说不定不止一处,在事件还没有完全结束的情况下,求助于侦探似乎也无可厚非。 虽然假期内还要给他增加工作量未免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按对方的性格来说,可能没有工作才是最大的负担。她按下返回键,界面很快就跳到了联系人列表,即便是疏于交际的那一类性格,不过毕竟是围棋界第一人的弟子,再加上亲友和同学,居然也会有那么客观的一长串名单。 香理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往下翻,屏幕右侧的滚动条最终停在接近最下方的位置,字母R所界定的范围内,有一行被圈成了蓝色。 ——零に …… “警察学校,会很辛苦吗?” 那个时候,听说对方已经成功考入了警察大学的香理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因为对方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循规蹈矩的性格,所以稍微有些在意他在规矩最为严格的场所中的生活,不过正是因为了解对方的性格,与其说这个问题是出于担心,倒不如说是因为好奇多一点。 “嘛,也就那样吧。”青年毫无章法的躺在檐廊上,右手手臂横在眼前,以阻挡屋外略嫌刺目的阳光。“除了每天要早起晨练之外。” “零哥,小心这样会毕不了业哦。” 香理这样软言软语的威胁他,被称作‘零哥’的青年微微偏过头,懒洋洋的瞥去一眼。 “放心好了,那群老头子可舍不得一个全校第一。” “实战考试?” “啊,总体而言偏重柔道射击之类的实战项目。”没有看见预想中的崇拜目光,青年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的补充道。“不过理论知识也会列入考核范围就是了。” “诶——好厉害!” “咳,”青年握掌成拳举在唇边,掩饰掉自己得意的表情。“区区这种程度……”他话还没说完,又意识到应该表现一个成熟的大人应有的谦虚形象,迅速改口。“也算不上什么,之前认识了一个人,在爆、炸物处理方面可比我厉害多了。” “爆、炸物处理……是拆弹吗?” “除了那个还有很多,”青年并不是很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坐了起来,又抬手揉了揉女孩子发顶。“总之是小香不需要学的东西。” 他天生一张娃娃脸,平时又爱笑,所以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小好多,不过在真的小他十多岁的小女生面前,这样的语气倒也的确不算违和。 香理并不买账。 “老师说,多学一点东西不会是什么坏事情的。” 虽然自身对于爆、炸物处理之类的技能的确没什么兴趣,但被青年这种成熟的大人语气一激,忍不住就生出想要反驳的念头来。 这种单纯为了反驳而反驳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话一出口香理就觉得有些后悔,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补救。 “嘛,说是这么说啦。”青年却毫不在意,顺手又捏了捏她脸颊。“不过如果是小香的话。” 他拽住自己的手机链,相对于纤细链绳来说有些过重的手机随着他的举动在半空中打了个转,青年抖了抖手腕将这个电子设备握在掌心,微微笑了起来 “你的话,只需要打我的电话就可以了。” “喵——呜~” 人类少女目光停留在别处的时间过久,只占据了左边手臂的狸花不满的叫了一声,收起了锋利指甲的前爪攀上了她肩膀。 所有的猫咪似乎都天生擅长撒娇以吸引关注,香理挠了挠狸花的下巴,抱着它离开了楼梯口的位置。 “饿了吗,咪酱?” 回忆似乎只适合到此为止,事实上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段陈年往事,也许是因为这是人生中第一次直面炸、弹,所以忍不住就想起了为数不多的跟自己讨论过这种危险物品的人。 怀中的狸花没有作出回应,香理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它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的手机。 “今天我带了鸡肝酱哦。”不愧是在刚刚解决了一桩爆炸案的不一般的狸花,就连争风吃醋也这么别出心裁,香理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将无辜被敌视的便携式通讯设备收回了口袋里。“喜欢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