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大寒,小雪。
禹秀薇穿着厚实老旧的灰布棉袄,一路踏着刚刚铲除又重新铺满的积雪,从学塾朝家的方向奔去。
步伐飞快,双手兜着两件东西,死死捂住,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给弄丢了。
天寒地冻,小姑娘的脸蛋儿上已被冻出红晕,可也难掩那份开心和高兴。
她家的院落一角,不光有尽数凋零的橘树,还有一棵梅树。
正值时节,何繁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
推开院门,跑进那间属于自己的厢房,忙不迭打开窗户,视线望去,刚好能看见梅树全景,迎着小雪,迎着余光。
平日里用于梳妆和写字的桌案位于窗户下方,禹秀薇将怀中的两样东西搁放其上。
烟墨,宣纸。
这东西对于每年到头也没几两银钱剩余的农家人来说,珍贵异常。哪怕爹娘再怎么无私,也舍不得将几年的家底儿去买这些对生计无用的东西。
毫无疑问,这两样东西都是寇夫子以学业优良给出的奖赏。
哪怕宣纸只有两三张,哪怕烟墨也只有小半截儿,小姑娘还是很开心。
可能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朵属于自己的花朵。
例如富贵人家大多种植牡丹,寓意花开富贵。梨花圣洁,桂花香浓,昙花孤芳,海棠艳丽,杜鹃欢盛......
像米月这样调皮捣蛋的也有自己的喜好,只要有空,都会拉着老爹上山挖兰,多年下来,在男孩儿家的花台上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野兰,每到春天的时候,暗香四溢。
而小姑娘呢,喜欢吃橘子,喜欢看梅花。
在她看来,那些个只敢在春夏争艳的百花都太小气,没有逆境生长的勇气。
只有这在素白天地中开出属于自己芬芳的梅花,才是那百花之首。
以前,还没上学那会儿,小姑娘就喜欢在隆冬时节垫起小板凳,趴在窗沿上独自眺望,无论过去多少年,怎么都不觉着厌烦。
现在,她也跟寇夫子讨教了些画梅的技巧,如今又有了宣纸,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铺纸,研墨,提笔,蘸水.....
一切准备就绪,可提笔的瞬间,小姑娘抬起头看去。
有风起,梅与雪,窸窸窣窣响起。
犹豫许久,禹秀薇还是没敢动笔。
叹息一声,重新放下笔,双手托腮,坐在窗前自怨自艾。
是觉着自己没有那国手的技艺,没法画出心中之梅。
又怕一旦落笔,不光想象成了空,连宣纸也一同作废。
终究还是舍不得。
她的最先想法,是请寇夫子代笔,夫子的画技她是见识过的,白鹭如鸣,竹林簌簌,鲜活灵动。
只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小姑娘给否决了。
他人之手固然很好,可怎么算那都不是她想要的,如此做了反而不美。
就这样,有些拧巴的小姑娘独自一人枯坐到黄昏。
-------------------------------------
老祠堂学塾那边。
小雪纷纷,停课的日子里,院门被人敲响。
开门的是赵春生,白头落白雪,步履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