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凤,这真是你妹妹?” 着墨衣的年轻男子环绕双臂,唇畔的笑意更浓了几许。 她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朦朦胧胧的就像毛笔沾染过多的墨迹滴落在皮书一般,只认得个大概。 身着墨衣的年轻男子身旁还站立一个少年,大约十一二的模样。他那头蓝紫色的短发和那一袭白衣有几分熟悉,但始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这户人家想要女儿几乎快失去理智,现在天上掉馅饼得了一个女儿不是很好么?” 眼前的那片白雾渐渐消散,清明许多。白衣少年忽然睁开双眼,刹那间她以为自己看到了苍穹。眉心舒展些了,谈到那个人少年清秀的脸庞却未上过任何欣喜,眼角畔是说不尽的厌恶。 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稀碎的光影洒在地面上。她瞧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那小女孩脸上与少年截然不同洋溢着愉悦之情。 她那一头与白衣少年同一个色调的发绑成两个小辫子分别落在消瘦的肩头。 墨衣男子默然听完白衣少年的无情冷漠的话语,唇角的笑意一瞬间凝固。他眼睫沉了沉,几许无奈。他仰头叹息,摊手说道:“有你这么当兄长的么!” 白衣少年一言不发,刚才的厌恶荡然无存。他静默凝视树下与谍翅玩得正开心的小女孩,刹那失神。 画面一点不陌生,却这样也想不起那几个人到底是谁。她张着嘴,想要大声问话,背后似乎有一个人紧紧抱住她的腰,一直往后拖。 那画面就这样离她越来越远,身边的风景处得不再是不小山岭……… 她又做了这个梦。 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除了一望无际没有尽头可言的暗夜星星之外别无他物。她一眨不眨盯着它,发觉头顶的星辰又变了轨道。 她并未流露出奇怪的神色,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可是她并未有所察觉,除了这些只能散发出微弱光芒的星星之外,还缺少了一物。 她眨眼,才柔软的榻上爬起来。或许因为刚刚做了噩梦的原因,脸色有几许苍白,她那头湛蓝的发丝散落在枕上,外加那身白色的寝衣,整个人显得格外憔悴。 如同鬼魅一般的侍女站在她旁边的不远处。那侍女不敢对她有丝毫的怠慢,只因为她特别清楚惹祸上身的重要后果,那个后果是她有了十条命也不够补偿的。 侍女属于奴隶阶级,命如草芥、身如漂萍。她可是不如榻上那一位贵人,稍微一个不小心,脖子以上的那个玩意就会没了。 “姑娘,您可醒了。可需用膳?” 侍女将头颅低下,她的五官被藏匿在发鬓落下投出的阴影中。 她忽然发觉脖颈有些酸痛,想是大抵又是睡久了的缘故吧。只是不知道,这次自己睡了多久。 话出唇齿见,却被她拦下:“现在是几月几时?” 声音如同空谷鸟啼那样悦耳动听。 自打她苏醒之后,身体虚弱唯有安眠才可恢复体力。半梦半醒,她总得需要缓好一段时间才弄清现实与虚幻。即使梦中反反复复做个同样的梦境,清醒之后依旧记不清梦中所述这也真是怪事。 “回姑娘的话,将近亥时。” 目光黯淡,若有所思。她沉思片刻,忆起自己似乎也是亥时睡下的。 只睡了一天,这怎么可能! “我记得是七月廿八睡下的,难不成今日廿九了?” 侍女摇头欠身回复道:“回姑娘的话,今日七月初三。” 她将头埋入双膝,沉默不语。说不害怕是假,她恐惧有一天自己真的会‘睡死’! 第一眼,她见到是那一位深蓝锦衣、眼角刺青、貌如女子的少年。 她止不住颤抖,她所惧怕的并不是自己眼前那个人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气场,而是来到一个陌生地方的畏惧。 他唇畔微翘,眼角的柔情就像暗夜之中的那处跳动的烛火。 那一眼,她便认定只相信他一个人。 而如今,他远在桑海,自己却身在骊山阴阳。这一场梦好像是自他离开才开始的,浑浑噩噩在梦境,清醒意识后知后觉有些想念。 “星魂大人几时回归?” “回姑娘的话,离星魂大人回来还有段日子。” 侍女这个时候像极了公输家做得那些机关,只会遵从命令,实际毫无用途。 她偶然记起一个身影,晃过她眼眸,只是熟悉但记不起。 苏夜幽她双眸之中的灯火化作模糊的光晕,眼中生起淡淡的水雾。 远处的羡煞旁人的风景现在却成为了另外一个伸手触摸不到遥远的世界,它们残忍得将她推出,离她越来越远。 那个遥远的世界,它陷入一片安详美好的宁静。 苏夜幽似突然觉得自己胸腔里跳动的心脉与自己那一双眼睛如出一辙,同甘共苦,酸楚充满了浑身。 她并不想哭,喉咙中发出浅浅的抽噎声和它们一并出卖了她。 苏夜幽使劲努了努鼻子,接着她做出了一个举动,她仰头将酒全部喝完了。 项少羽小口抿着,闻间有衣料被空气刮过发生的声音。他悄然一瞥,那一幕使他瞪大眼珠子,目不转睛凝视她灌下了所有的酒。 想阻止吗?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人家已经尽数饮下,一滴不留。 “苏夜幽你不是第一次饮酒么?还说我,我都没看管好到时候还要我把你带下去……” 他眼底几许怒意上浮,手足无措。苏夜幽闻声微敛眼睫,她摇摇头不语,唇畔无意流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项少羽甚至忘记了,自己眼前的那个苦笑着的姑娘,究竟是不是叫做苏夜幽。 苏夜幽不应该是那个大大咧咧,直率不拘小节的姑娘吗?就算偶尔会耍点小脾气,她也永远不会笑成这样令人心疼到骨子里。 “怎么……看不见星星了?嘿嘿,我记得天上的星星掉到了地上了,我要去拣呢……嗝,哈哈!项少羽你怎么两个了……咦,现在是五个了……怎么眼睛进入小虫子了……好疼啊……疼死了……” “好想哭啊为什么……我明明发誓过不会再哭的……” 项少羽看着她,按住她垂下的头说道:“想哭了哭吧,这样憋会被憋坏的。你又不是男孩子,没必要一直这样……” 发底下渐渐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少羽。我想家想阿言了……” 项少羽点点头,又说:“如果有一天真的可以回家了,那你就不要再待在这里,回家去吧……至于言姑娘,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上,我就一定能把她找回来……我们啊,我们几个人,还像当初一样……嗯,还有小黎……” 明明一切不可能像当初一样,他却还要欺骗她。 就像,小黎当初骗了他一样。现在倒好,拿过来骗 苏夜幽了。 “你骗人!不会的!回不去了,我已经回不到楼兰外大漠……你心知肚明我喜欢你……却还要拿石兰打击我……你是不是认为我很好玩啊,朋友啊……嘛……我都不知道我现在一天到晚在做什么,搞得我以为自己……原来喜欢一个人那么累啊……算了,算了吧……我在没有铭心刻骨之前放弃喜欢你好不好?我答应你,从今夜开始。我就开始放弃喜欢你,然后然后我去帮你追石兰……” “……”项少羽按住她头顶的手一僵,不知所措。 “阿幽,你真的醉了。我还是送你回去吧。”他放下手臂,叹息道。 对于倾慕自己的女孩子,他好像一向都是弱项。 又选择了逃避吗? “狗屎!你劳资我才没没醉!”她抬起头,一手拍向项少羽肩头。她仰天大笑,眼皮红肿,脸颊只剩下两道干涸的泪痕。 “……”项少羽疼得龇牙咧嘴,这力气简直了!好疼…… 她笑得并不是牵强,也不是苦笑,这一回是真真切切的大笑。 情绪比翻书还快。 她依旧站在那里,骂爹骂娘的样子与市井小人没什么区别。 没醉才怪! 明明脸上就写了’本人已微醺,一棒敲晕可好?’这几句话。 不过这样倒好,该笑就笑,该哭就哭,发泄过后一切重新开始。这样才是人生呐~ 项少羽这样想着,唇畔间浅浅的笑容渐渐漾开了。 可惜,这样子的人生,他已经过不得了。 人生本就大起大落。苏夜幽腿根一软,整个人就像烂泥一样往前扑。项少羽伸出双臂,她靠在他的肩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似乎啊,意识比心更明白。 气息混乱,缠绵耳畔。 只是抱了一下而已,怎么会令心跳的频率迅速加快。 苏夜幽闭眼喃喃:“我听一个人说啊。人不可能一辈子不长大,若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一定有一个人在她前面帮她承受了痛苦……我是不想长大,却又不能不长大……” 耳根子不知何故,随着苏夜幽逐字逐句喷出来的酒息一分一寸逐渐升温。 “我啊,虽然比不上石兰的容貌、身材、武学、身份,但是我想要马上长大,去追上那个人的步伐。” 他静默听完那段话,手臂渐渐松开。 苏夜幽脸颊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在夜里看不大清容如黑暗。她道:“我才不会告诉你那个人是谁……” 项少羽放下双臂放置大腿两侧,他才答:“不告诉就算了。只是啊,他没有资格来守护你,你怎么不去找别人啊……” 苏夜幽依旧将头搁在项少羽肩头,一动不动:“我才不!没有人比他对我好!我想忘记,又不想忘记……” “是吗……”沉默许久,肩头沉了几许,传来淡淡的呼吸声。 睡着了…… 次日清晨。 沉睡着的苏夜幽被临目直逼耀眼的光线和窗户外面吵杂的吆喝声吵醒。 她并没有立即迅速从温暖的榻上爬起来穿戴,而是瞪大双目直勾勾盯着天花板想人生。 昨天她到底干啥了? 想着想着,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化作了缥缈无际的虚烟,直逼天花板。 中二的起床困难专业户。 什么梗,明明是断片了好吧! “我到底在干嘛!” 身穿雪白里衫的妙龄少女眼神散乱,才晓归实。 她立即从虚幻跌入现实。她似感觉到,自己的下身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迫不及待地流了出来,小腹也跟着隐隐作痛。 这又是什么情况! 妙龄少女前言不搭,后自顾喃喃自语,细如蚊声:“马萨嘎……尿床!” 嗷嗷嗷嗷嗷! 她来不及只顾下身,起床的那一刹,头部竟然疼得快要整个炸开来了一个样。 她咬牙艰难地挪动躯体,想一探究竟。 直到,她掀开身上压得紧紧的被子那一刻的目定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