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半愁雨 经过这几日,她总是会隐隐约约感觉得到某些特意赶走的异样。她略一思索,很快就被身旁同行的侍女发觉了。小凝捅她,问她,“小玦你在想什么?” 她双眼含了些淡然的笑意,并不明显。侍女的命微不足道,如同置于大漠之中的流沙随风而散,但有人将她们捧起在手掌心和在水中再扶上墙壁。她是杀手,也是刺客。常年在黑暗之中奔走,将生死置之度外。小凝相比之下少了很多东西,心思单纯但并不莽撞。 她摇摇头,声音从她面纱低下传过来:“没什么。” “呐呐,我听说啊……”絮絮叨叨的她又说起来,不一样的是这次她说了一半停止了。话语梗在喉咙,旁边半晌没有传来声音,她微微一愣侧过头问道,“听说什么了?” “小玦……你快看那边!”她侧过头,见到小凝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满目尽是惊讶。她遁着目光看去,平时隐忍平静的她也忍不住大吃一惊。 天边好像有一个模糊的黑点从她双目飞快的划过去,因为距离遥远看不真切。不仅仅是他们两个,还有不远处照顾珍贵花草的傀儡也停止手中的工作抬头睁眼驻足凝视。 “这是?!”她眯起眼想尽一切办法终于看清楚了那个在天空陨落的轮廓。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她看见了一只‘会飞的白虎’。 “小玦你能够看清?”小凝诧异,压低了声音问。她害怕惊动其他人,她们这些当因为战乱无处栖身当婢女的,是万万不可嚼舌根的。在这里有些人,因为多嘴轻则拔去舌头重则丧命。可她自己性格,即便有警戒也忍不住唠嗑。 小凝看她垂眼沉默,摇摇头否决,“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们走吧。若是慢了,待茶凉了,怕是东君大人会怪罪下来担当不起。” 小凝没有多问,点点头呼应:“也是,那走吧。” 青年沾了点妗弱研好笔墨,不浓不淡。还未等得及笔尖落下门外就传来一道毕敬的声音打乱了青年的思绪,青年蹙眉应声,“进来。” 她们鱼贯而入,一同欠身行礼。青年摆摆手,叹道,“不用行礼了,把东西交给她你们退下吧。”她抿唇,抬起头巡视一圈。无意之中,她的目光被另外一双眼睛所吸引过去。 眼眸之中一抹惊奇迅速闪过,她认得出那一双眼睛。同样是身穿白衣披着轻纱,但是那一双外露着漆黑的双眼瞳孔之中闪烁的光芒与她们任何一个人不一样的是乱世之中不可能存在的纯真无邪。也就是那一瞬,她牢牢得记住了那双眼睛。 她居然是流火带回来的那个姑娘!等等,她又为什么会在这?! 那个女孩子面无表情的样子心情像是极其不悦,她上前来接过自己手中捧着的茶壶,模样极其熟练。她微微颔首示意回应,根本没有认出她来。 “你们都退下吧。”东君大人提笔继续在竹简上落下一个字,头也未抬便隔下话令她们离开。侍女也只是名义上的,而实际上他只令她们做些端茶递水的事情之外就没有了。 她们一齐欠身,紧接着转身而去。 他说,在别人面前要和她们称呼一样的,等她们都走了就不必拘礼。 苏夜幽张望她们渐渐远去的背影,见她们终于离开了安心得长舒一口气。人一离开,她的本性就一丝不露完全暴露出来。弄了半天,直到穿上那套衣服她才明白原来救她回来只不过是让她来当他的侍女而已啊。然而,她的想法猜到的不过是一半的一半。 她回忆今早的事情:穿着与妗弱一样的服饰,一脸迷茫得望着妗弱。 “大人说,以后姑娘您就这样跟在大人身边。” “他不会是让我给他干活回报恩情吧……” 妗弱没有理会她,又说:“姑娘,婢子给您戴上面纱。” 她一脸郁闷得眺着妗弱手中的轻纱,一脸嫌弃:“为啥要戴这玩意……” “大人说这是为了姑娘好。”好你个鬼啊!苏夜幽又一脸崩溃状态,但还是勉为其难的戴上了面纱,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 苏夜幽叹气,结束了回忆。 “把茶给我端过来。”那货还真是不客气,仗着救了她一命对她大呼小叫。好在她在有间客栈丁胖子那里打过下手一阵子,磨练性格涨多了忍耐。 “是!大人!”话几乎是从她的牙缝中挤出来的那般,她还是选择小心翼翼地将茶端到了茶几上。放下、倒茶、递茶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她端起茶杯伸直手臂,但他却迟迟不接。 手臂渐渐酸了起来,想着是一直保持这个动作的原因。她又想着,想着四周无人可以放开用不着学她们的样子了。苏夜幽大口深吸一口气,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把杯子推过去,“喏,我放这了。喝不喝随便你。”说完,舒了一口气自己摘下面纱找地坐下撑着下巴发傻。 良久,东君落下最后一个字。他缓缓抬起头说道,“刚刚送茶来的人……是她么?”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苏夜幽撑着腮问:“什么?” 只见东君唇角挂着诡异的笑意,暗色的眼眸深不可测。他的声音被迫钻入耳膜,他缓缓吐出话:“看样子,她已经将你认出来了。” 苏夜幽被他这一句话一句话的憋着,心情越是不悦。她跑过去一拍桌子直嚷嚷:“你话就不能说清楚点!就知道买关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她?谁啊?” “你还记不记得流火?还有西楚项氏一族少主的故交龙且?还有,他身边的那个沉默寡言但是长相漂亮的青衣姑娘?”一个问题又一个问题抛过来,苏夜幽终于全部想起。她点点头,“我记得,我全部都记得!上次绑我的那个大变态我怎么会忘记!还有,那个青衣姑娘!我记得,她似乎与项少羽的同床共枕之谊走得很近!” 东君听完,头上青筋爆出,嘴角少许抽搐:“什么叫流火大变态?!什么叫同床共枕之谊走得很近?!我说得是,那个叫龙且的……”他有些无奈,“流火只不过是我隐藏身份设下的名字……至于你,原来我只是想设计与项氏一族交好。没想到,没想到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掉下我设下的陷阱!后来,我也只是对你的身世产生了好奇,一步一步将你还有墨家那伙人引上勾。龙且身边的那个青衣姑娘,也就是刚刚送茶来的是同一个人。她是阴阳家的,但是我根本没有料到她竟然是星魂的人!” 她一敲拳头,豁然大悟:“你居然是流火!”说完,她用奇怪的目光看他,双目炯炯得令他焦躁不安:“那你,这张脸?……” 他后退一步,莫名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苏夜幽撩起袖子,一脚踩在桌子上伸出双手直拉住他的脸,“真的假的?让我试试!”脸颊并未赘肉,反而附有弹性。捏起来虽然说可以直接捏到脸皮,但还是蛮好玩的。 可这受的主人可就痛不欲生了,他想着死丫头人这么矮,但这劲居然那么大!估计脸都红完了,要这样一直下去那可得了?一出去,阴阳家东君大人的面子可是毁完了。无可奈何的他终于再次吐出事实,“流火那张脸不是我的,那个是易容的。你也现在清楚了我这个身份,别扯了!听到没有!” “哦!居然是易容!”她恍然大悟,略一思索吃惊收回双手:“那我不是得罪了阴阳家的人!哎呀呀!我有一百条小命也不够赔上的啊!这可怎么办!” “……”东君轻揉着自己的脸皮,心痛不已。又觉得苏夜幽那番话格外滑稽,说道:“我没他们那么无聊,我跟他们不一样。” 苏夜幽眯起眼打量,“你不生气?”东君摇摇头,肯定得回答:“不生气。” 一副肚量宽容的样子,他越是这样说便是令苏夜幽越是怀疑。苏夜幽上下扫视东君,然后又问,“上次看你像是年龄与我差距不大,现在再看一次我发现啊你成熟不少。我就是好奇,你多大啊?”他根本令人捉摸不透啊,搞来搞去都看不清楚他的为人。 东君对她笑了笑,也没有隐瞒,“将近弱冠,也就是快奔二十的人。现在,换你了。” “二十啊,那我就放心了你不会那么无聊捉弄我。毕竟大的欺负小的,也有损东君大人你在外的名声。”她自言自语,又指了指自己:“我么?周岁十四,虚岁十五。” 他倒是没有嫌弃她岁数小,只是戏谑道:“十四啊……我记得,在这里十四可以嫁人了呢!”他暗自一笑,想象她的表情是有多精彩。 没想到的是,这一声戏谑她压根就没有理会。反而上头惊讶喊道另外一个名字:“小黎!” 自从星魂大人回来之后,只身一人闷在房间里谁也不待见。就连,就连深得星魂大人喜爱的白姑娘也不见。她不免得有些担忧。 “大人他……”她的面前,站着一位身若杨柳、玉貌花容的姑娘。她婉如画中踩着轻盈的步伐步步生白莲、身体四周云雾缭绕的仙女。只是,此时此刻,她的脸部并不存在健康女子的红润反而在苍白病态的脸上眉目如画中央多了几分晕不开的愁绪,惹人怜惜。 若不是星魂大人为她好动了禁忌的术法,她也不会昼日昼夜的睡死身体这样柔弱不堪一击。术法只成功了一半。只许她忘记不愉快的过去得到白纸一样的重生,这样就可以好好得陪在星魂大人身边。但反噬却是会一点点吞噬这个女孩的身体,消化她的仅存生命力。 她摇摇头回答,“大人还是不想见人。” “这样怎么能行?”白栖眉目的哀愁染得更深,“听小茗说,自从星魂大人剿灭墨家叛逆分子与西楚项氏一族回来之后就一个人待在房中。现在已过巳时,星魂大人滴水未进……我做了些点心和茶水过来,听闻之后就立即赶了过来。” 视线落入小茗的手中,三盘糕点整整齐齐地摆放,三样不同的点心。每一块的模样都小巧精致、香味溢出使人胃口大增。看样子,的确动用了真心。 说实在,她并不喜欢这位星魂大人处心积虑带回来的白姑娘。既然大人喜欢,她也就接受吧。毕竟,只要大人能够开怀就好。她软了心,“好,我代姑娘去通传。” 她放柔了声音,生怕惊扰了星魂: “大人,白姑娘求见。” 终于房内传来一道声音,试问:“是栖儿?”声音缓缓落下,语气之中从惊奇至怒色:“她怎么来了?!不好好修养,又到处跑!桔梗,让她赶紧回去!” 星魂大人赐于名她这个无名小卒为桔梗。桔梗,据说是盛开野外的紫色小花。喜欢凉爽天气,耐寒、喜欢阳光。她暗自一想,这名字的确与她相配。这些年来,她像是盛开在黑夜之中默默无闻相陪的桔梗花,她并不奢求能够像别得花一样引起星魂的注意力。只有陪伴,她就心满意足了。 她觉得自己比她幸运,她是刺客而自己是暗卫。一个在外常年日积月累的替星魂除去挡住他前方的路的障碍,一个是终日相伴深得他的信任。 “是,大人。”看样子,他似乎有点发怒的迹象:“白姑娘,请回吧。” 白栖欠身,并没有违逆的意思,倒是知趣。她招呼侍女小茗过来,“小茗,将点心交给桔梗姑娘。”她的侍女点点头,把手中的东西交给了她。她接下,耳畔传来白栖的叮嘱,“竟然大人不准我进去,那我也不必打扰大人休息。只是,待会若是大人传唤你进去。还请劳烦桔梗姑娘帮我一个小忙,将这些点心交给大人。” 桔梗颔首答应,“我会的。”白栖听闻,放心一笑便由侍女搀扶而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