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秉烛夜 他看到苏夜幽被黑蛟吞没,心被撕裂两半窜出勃然大火。 他很没用,连她都护不住以后又拿什么去护住信任他的江东父老? 褐色的眼眸充斥炽热的烈焰,他大喝一声翻上黑蛟的背部。拳头似倾盆大雨哗然泻下,他花出浑身的力气一拳又一拳的打向黑蛟的背上。黑蛟那一睁眼和吞没少女是缓兵之计,调虎离山的把戏纵然覆灭,打草惊蛇引火自焚。 它没有任何有用的法子只能白白受着,先前它已经受了重伤但不至于奄奄一息,回到江底恢复的能力还具备。那么现在呢? 等着被活活打死。 项少羽掷起她的遗物随身佩剑‘疏影’斩断了它那个畅游上天入地的唯一纽带——龙角。黑蛟觉得自己头顶一阵剧烈的疼痛,自己花费九百年苦修的一双龙角就这么硬生生的被无知小辈砍断了,又心疼又无奈又羞愤。 事情并未如此简单草率,它晓得那个黄毛小子今天不会放过它,但它永远不会预料到自己会把自己的命亲手葬在这里。 它口吐人言,苦苦求饶:“放过我……” 项少羽冷眼俯瞰自己身下的巨蛟,咧嘴大笑不止:“当你吞噬那些无辜的少女时,你又何尝听过她们的求教?” 草菅人命,这样的东西又何足怜惜?给它怜惜就是与它为伍愧对那些丧命的少女。为她们报仇,还是为她一人报仇他已经分不清了。 他现在想做的,就是杀了这条黑蛟。 别无他法。 他周身煞气冲天,他挥舞起霸王枪手掌一扬。 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一道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在呼唤着她。重复不停,仿佛不知疲倦。 是谁? 刚刚,又发生了什么? 远处一缕阳光照耀着她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路,四周也跟着敞亮起来。苏夜幽一步一步往这前方的光芒走去,在光芒尽头,她看见一个人。 一个男人。 男人低眉冷哼,不屑一顾:“你被黑蛟吞了,你不知道?” 苏夜幽是认识那一个人的,记忆慢溯她记起了那个男人。 是他,自称应龙的中二病! “尔等杂碎也敢兴风作浪,待吾出去之后教它形神俱灭!” 气势够足,话也够狠。他是不是忘记了,他们还在黑蛟肚子里这件事情? “那个、不是我想打断你……我想问……怎么能够出去啊?” 苏夜幽摆着手干笑几声,无衍抱臂斜视她,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半晌,不急不慢地开口回答:“怎么出去?哼,排泄出去。” 反正他也不过是暂时覆在她的身上,原型也不在她的身上。脏还是不脏,他也无所畏惧。 苏夜幽瞪着他,“很恶心诶。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无衍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曾。” “……”没啥卵用,要你何用? 她不敢这么毫无顾忌直白的说出来,继续讨好的笑着问道:“你既然叫醒了我,又保护着我没有被黑蛟的胃液消化,那么证明你神通广大证实了你是货真价实的应龙。你是无所不能的应龙,一定有办法能够带我出去的对不对?” 无衍静了一会,认为她终于懂事了一回,心情大好:“吾是无所不能不错,可惜……通晓吾之存唯有你一人,不可令第二人通晓。吾……” 他的意思是说,隔着黑蛟肚皮外头还有一个大活人。 项少羽? 是他么? “吾还知晓,黑蛟命不久矣。” 喵喵喵? “丧尽天良坏事做尽,黑蛟今生注定飞跃难以成龙,败与尔等,死在楚霸王手中。” 楚霸王项羽? 苏夜幽打住他,难以置信得睁大眼睛看着他:“什么?楚霸王项羽?我擦嘞……可外面那个……不是项少羽吗?” 项少羽=项羽 虞姬=??? 她的脑回路有点乱,越想头越大:“你一定是在逗我开心,他怎么可能是楚霸王项羽呢……哈,项少羽肯定还有一个孪生兄弟……他的那个弟弟还是哥哥的才叫项羽……哈哈哈……他是项羽我还是虞姬呢……哈哈哈哈嗝……他怎么可能会是项羽呢……” 说着说着,她‘扑腾’一声跪在地上痛哭但是一滴眼泪也没有。 “他的注定良人虞姬……那么,我是谁呢?” 无衍怔然,“汝打乱时间秩序。虞姬,无从知晓。” 苏夜幽从地上爬起来,神色未变:“哎呀,管她虞姬是谁?乱就乱呗,我又管不着。算了,他是项羽也好还是项鸡也罢与我何干?” 无衍点点头。 苏夜幽抬起头,“这到底怎么出去啊?” “……”无衍似笑非笑的瞥视她,意味深长:“拉出去。” “……” 去他妈的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关键时刻总会掉链子,原来神仙都是这么死皮赖脸地活着,她算是知道了。 “救你一命,恩断义绝。”无衍扬声道。 苏夜幽认为她遇见的这条龙脑子不大清楚。其实吧,不大清楚也很正常,人家那了不得,打自洪荒存在,古今中外通晓,事情一多脑子就不清楚,那是情有可原的。 去他妈的拉出去! 宁死不受辱! 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英勇,她把那个家伙从半空中拉下来。她牙齿挤得‘嘎吱嘎吱’响,深呼一口气:“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他回答得很干脆,“没有。” “……”辣鸡龙。 她暗骂一声。 “不过……”她的眼睛冒着希望的光。 “吾保住汝的性命暂保汝可尚且无恙。一炷香后,自会有人救汝。” 他说得云淡风轻,神态自若。他的唇畔微微翘起,金黄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那人,将是汝一生的羁绊。亦是,汝今生今世无法割除的牵挂,好自为之,自行保重,吾已仁至义尽。” 又是什么鬼? 苏夜幽根本来不及问,无衍的人影幢幢从她眼前蒸发仿佛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样。干净得不留下一丝一缕的痕迹。 “这就跑了?” 她欲哭无泪,这到底算什么啊…… 他同黑蛟大战了将近两百来个来回,黑蛟终于不抵他年轻气盛,伸长脖子‘呜咽’一声,倒地气绝身亡。 那黑蛟,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他来不及去料理身上冒着鲜血的伤痕,翻身跳下将已经身体渐渐僵硬的黑蛟开膛破肚。他不敢直接将疏影刺进黑蛟的腹部,他怕他在切割的时候意外伤害到她。唯一是办法还是从头部开始。 他把黑蛟的首级切下,黑蛟巨大的头颅像西瓜咕噜噜得滚到一旁。 项少羽擦去飞扬的汗水,顺着咽喉一剑剑割下去。他晓得自己在做什么,时间紧得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他稍微喘一会自己就爬不起来了,她就悄然无声的离开了。 他不敢,也不能。黑蛟的乌血洗了他的衣衫,自己身上的血是自己的还是黑蛟的她已经分不清楚了。 黑蛟的肠子流了一地,散发一阵阵令人发指的恶臭。他似乎失去了嗅觉,一点也闻不到那恶心的的气味。 终于,他在黑蛟的胃里,发现了还尚存一息的她。 发现她的时候,已经是天边泛起鱼肚白。 一天一夜,整整一天一夜! 他擦去苏夜幽脸上的的污秽,探到还存一息,他松了一口气。他取了黑蛟的龙筋,打横抱起已经失去意识的她,迎着满幕新诞的红霞向升起袅袅炊烟的人家走过去。 结束了。 苏夜幽眼角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她这一看不要紧,要紧得是她被项少羽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他浑身是血,整个人像是从血池里浸泡过走出去。唯有那一双明亮的眼眸,是难以更变的。 她心跳如鼓,鼻尖发酸:“喂,项大少主。” 苏夜幽不想管他究竟会是谁,他是项少羽,那不就得了?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人,那不就行了? 她被那龙大哥护住心脉,自然无恙。只是这事,根本说不得。 他惊愕地低下头望着她,“你……我不是在做梦?” 她晕过去,怎么可能这么一会会的时间就活蹦乱跳?奇迹。 她的腔音略微带着少许哭腔,但始终不见一滴眼泪:“你没做梦。” 陈述句,一种肯定。 “倒是你。”她哽咽,声音颤动:“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她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五味杂陈,心乱如麻。 再多,也多不过心疼。 项少羽唇角溅起丝丝缕缕的笑意,通过穿过他的发间缝隙间金色的光芒,耳侧漾起他如水温柔的嗓音:“走吧,我带你回去。” “好。”苏夜幽的喉咙犹如煮沸的开水一直翻滚,应声:“我们回去。” 她不介意,让这羁绊再多上一些。 最好,再也还不清楚。 她有私心,那是因为她有情;她有贪念,那是因为她………已然死灰复燃。感情,真不是一个好东西。 大多数连她都不得不承认,从情窦初开思春脸红接着到万念俱灰心如刀绞最后到抱有希望死灰复燃究竟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亦是煎熬中的酷刑,比下十八层地狱还要残忍。 至于结果,她比所有人都要幸运。 还不等他的回应,项少羽轰然倒地。 她急了。 眼泪夺眶而出,顺着她的脸颊滑下跌倒在他紧阖的眼角上。她哭喊失声惊呼:“少羽?”恐惧从她心房一角曼延到每一个角落,不过一瞬间。她慌忙无策,坐在地上抹眼泪低声哭泣。 她觉得自己非常没用,什么也不会。 “喂……怎么了你……别死啊……”她不想哭,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哭。眼泪偏偏不顺她的心意,一直往下掉。 她该怎么办? 江畔,静立一匹乌色的良驹。鬃毛乌黑发亮,没有杂质,背部的线条流畅,拉出一条引人瞩目漂亮的弧度。那匹良驹比一般的生得威武雄壮,足足有一个人那样高。 良驹听闻她的哭声,不急不躁地渡步过来。 苏夜幽心急火燎,根本无暇时间去管她的周身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一匹马,那马走到她的身边,见她不理睬自己,低吼长鸣。 她抬头愣愣得看着那匹黑马,那马很高,马头巨大,足矣盖住她的上半身:“这是……”良驹瞪着一双同它鬃毛一般乌黑的眼睛默默打量她,眼里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这马,是谁家的? “走走走,哪凉快哪呆着去……没看见我忙着呢……尽捣乱。” 良驹像是通人言,灵性颇高。它对她眨眨眼睛,狡黠毕露。它趁她不注意,张嘴叼起项少羽背后的衣襟搁在自己背后。 她哭不出来了,不可思议地看它:“你不会是人变得吧?” 那马垂首像是在思考,接着使劲摇了摇头。 “……” 她叹了一口气,想想也是。这四面因黑蛟居住已经很久没有人敢住这里生活了,徒步走回去又要半天,有马总比没有马的要好。 “没办法,只能先回去。”她回身拍了拍它的又宽又长的马头:“呐,先让你帮个忙呗,等回去了之后再把你还给你的主人好啦。” 那马点点头,又摇摇头。鼻子里冒出热气腾腾。 不过这一匹马实属长得太高,比她还高。爬上去还真是很吃力,她折腾了几个来来回回,还是没有翻上去,到了最后连马都忍受不了她了,把她拱上马背。 她拉起缰绳,拎着霸王枪挎着疏影向前方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