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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行芳

作者有话要说:在十二月之前这卷差不多完结了,撒花  第一百零五章:倦行芳  泠玦离世,替她料理后事的人不是星魂而是身为帝国逆贼的楚国落魄贵族。放在三年前,她是宁死不信的。  苏夜幽受到惊吓,他点燃医者开的安魂香便合上门蹑手蹑脚地出来了。他一出来,直接撞上正在埋头只顾雕刻木头头也不愿意抬的龙且。她的离世,对龙且而言是个致命的打击。  四周的环境静得只剩听见他拿着匕首一刀刀划过木片刺燥刺耳尖锐的声响,夜风掀起帐缦,漏进一缕清浅的月色照着他那火红的发。  “小龙。”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回荡不止。  “我不怪她,哪怕她为星魂做过许许多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不会怪她的,可她,为何偏偏那么死心眼呢?她不能走……”  项少羽惋惜地叹息:“我懂,那种至亲之人生死相离之苦。但是小龙,你绝对不能在此时此刻放纵自己。这一辈子,还没完。”  龙且沉声不言,长久听他一声一声叹息分外郑重。  “少主,泠玦她走得太过心急了,一丁点细微的念想也不愿意给我留下,她是不是很冷酷?没关系的,我没有像她那样残酷,我会记得她,记住她一辈子。我要让她即便在那里,也不得片刻安宁。”  他知道,现在他绝对不能为一个人意气消沉。他若是颓废弃生,那么泠玦就白死了,即使哪一日魂归幽冥见到她,她也不会原谅他。  项少羽一时之间没有话说,他静不默声站上好上一会儿。  于他荡动的心间,又徒然增生一缕愧疚。他没有法子,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语也不能说出,他反身而息,长靴跨过门槛。  他说。  “我很抱歉,小龙。”  他这辈子,欠得人真的太多了。  白栖披着外衣笼过一身皎洁的月色在院子反反复复游走了几圈,从花园到大厅再从大厅到花园。她到了个哈欠询问过侍女,眼底仍然清晰得很没有倦意。过了子时,门口跌跌撞撞出现一个人影。  烛火洗去他身上的黑暗,阴影之中,她终于等候到那一人。  她顾不得,连鞋都没有好好系着在她提着扬长的裙摆小跑的时候被她丢弃在半路。她地上的碎石沙土磨合过她柔软的脚心,脚底传上阵阵硌脚的疼痛,她丝毫不察一路直奔向她思念的人。  “怎么回来这般晚?可是否陛下又请宴?”  白栖箍住星魂手臂不放,目光从来没有停歇过在星魂身上。有了那一天的意外发生,二人的感情没有疏减反而增进不少,更似从前。星魂如同平日一样早出晚归,这说起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但是今天他这浑身酒气和飘忽不定迷迷瞪瞪的神情,她不可能不在意。  星魂没有搭话,任着她拥着。他整个人的重量压在她一个人身上白栖有些吃不消,她本来就削瘦,力气也不大,从拥到了最后成为她拖着星魂。一直下去,自己会被他彻底压垮的。  她叫唤侍女,终于合力把他拉回房里。  白栖没干过粗活,为星魂脱下衣冠鞋袜盖好被子已经累得她满头大汗。侍女打回一盆热水,案几上拱着解酒的汤药。  她把布巾在热水里洗涤干净,卷起袖口小心翼翼地在他脸颊上一寸一寸擦拭。那是白栖,第一次看到喝得酩酊大醉的星魂。  星魂察觉到自己脸上不平常的触感,抓住她的手半路毫无征兆的睁开眼睛。这一举动,把白栖吓个不轻。  “原来是你。”星魂看清是白栖,松了一口气。  白栖被他这句话弄得心情不大好,小声嘟囔道:“不是我,你以为又是外头哪个莺莺燕燕好待你如此体贴温柔?”  星魂不语,忽然起身揽过正在生闷气的白栖,力气惊人。  “你这是做什么?”  他的力气出奇的大,骨头硌得她很疼,白栖动弹不得,他像是要把她融入骨血化为一体。他抵着她的头顶,隐隐的脖颈里像是流进了什么冰冰凉凉的液体,令她打了个寒颤。  “栖儿,你也会离开我么?”  白栖觉得好笑,又一刹那恍了神。  “她背叛我了。真的……是我做错了么?”星魂此刻像着了疯魔,一刻不消的喃喃自语,“不对,我没有错……是她错了!我不可能有错!”  她听不懂星魂口中的一句话,骨头似乎要被他碾得粉碎她疼得脸色惨白,星魂情绪愈来愈烈,整个人处在癫狂的状态。  “痛……”  直到,她的反应才让星魂幡然醒悟。他终于解了臂膀,白栖揉着自己的胳膊听见星魂对自己自责的歉疚浅然微微一笑。  “虽然我不清楚你的过去,但是未来,我不会离开。”  星魂不知所措,慌乱之间把床榻的被褥扫下。他不清楚自己心中是惊还是喜,复杂得已经分不清。  “我们,明天就把亲给结了吧。以后有我,你不会孤单寂寞。”  妆匣边的并蒂莲,被窗柩飘进银白的月色铺满。  他定定地淀下一个宝贵的字。  好。    血。  她看见了好多血。  血之后的源头,她瞥见堆成山丘的尸首。  那是源头。  源头,瞪着一双眼睛发白的眼球直勾勾的凝视她,张开血盆大口。  她大叫一声被惊醒,愣了愣,坐在榻上掩盖被褥哭。  项少羽被尖叫吵醒,迫不及待的穿好衣服冲出房门转入隔壁。  苏夜幽醒了。  “苏姑娘!”除他之外,还有龙且。  他们一推门看见,安魂香燃尽半柱,灰烬被门风一吹散尽空气里消失了。床榻上,鼓起了一个大包,里面断断续续传来呜咽的低泣。  “这里,交给我吧。”项少羽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龙且的肩膀。他的眼框下方,已经泛起了可见的藏青色。  “小龙,你安心休息去吧。”  龙且点点头,“也罢。”转身,再一次合上了门。  他一步一步走近,离得越近,暗暗低泣的悲鸣越来越清晰。被流沙当做筹码,她没哭;被卫庄祭鲨齿,她没哭;被赤练喂毒差一点丧命,她没哭;面对帝国的铁骑,她没哭;面对黑蛟,她没哭;面对强大数倍的敌人,她还是没哭。  在此刻,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个劲的发泄倾洒肚子里的苦水。  也是,应该了。  苏夜幽哭了很久,哭得不知道白天黑夜猴年马月。她单纯的记得清楚,她哭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哭得口干舌燥,才发现她已经醒了。  她想着出来喘口气,挪动移步。不巧,腿脚麻了。她砸吧嘴,掉进几滴咸腥的眼泪,她想抬手擦去眼泪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话。  “等哭好了,再爬起来继续跑。”  可能是她哭得太费力了,话末她还一搭没一搭的抽噎。  他在,那不是他都听见了!  “你怎么在这里?”  她悄悄地探出头,骤然的惊愕换回的是他短暂的笑容:“那不是你把我吵醒的吗?看你的现在的样子,是哭好了吗?”  她垂下头,神情不定:“泠玦,是真的死了么?”  苏夜幽和泠玦没什么交情,她没有了自己没有多大情绪波动但还是会有一丁点的不爽快。她处的,是这样一个世界。  她的眼眶红红的,眼睫湿湿的还粘着泪花,脸颊上还留下一道道未干的泪痕。项少羽点点头,沙哑着声音说:“是的,死了。”  “这样啊……”她含糊应答。  人命啊,在他们眼里难道就真的是草芥么?活生生的人在眼前消失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是惋惜还是无奈?她不知道。  “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见好多人都死了。那高高的,堆成小山的尸首当中,我似乎还看见了我自己。死相,还特别的惨。”  项少羽的脸由看得见的速度变换了情绪,怒潮陡生愠色上涌,无名的怒气就这样在自己胸腔里窜上窜下,不可遏止。  “你这胡说八道的毛病,不改不行。”  晓得是无中生有,随口一说但他还是忍不了一举齐发。真正经历过生死境界的人才知道,那是一个不该触碰的禁忌。  “啊?”她奇怪,那不过是个梦而已,为何这么较真。  她咽下口中的唾沫,小心的试问:“你生气了?”  有些人或许天生就应该是领袖,他一动火气便是一个眼神过去地动山摇,波澜万千。她缩了缩脖子,感觉温度下降了不少。  “梦是反的,你不知道?”  苏夜幽的目光畏畏缩缩的有点闪躲,她又是一震,继而尴尬地笑了笑:“知道啊,死不死的不能乱说。梦而已,别当真……别当真。”  她眉头一蹙,愁中而来:“要分开了啊……我们认识,几年了?”  “过了今天,明年正好满了第三年。”他说。  也是,当初遇见她的时候,她还那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如今啊,墨发如瀑直垂腰肢,红衣如焰,快意恩仇。  她才是变得最快的那个人。  “是么?三年了……”她没一指头一指头掰着细细的算过,数个日日夜夜日生月起,整整三年了。时间,真的太短了。  “这三年以来,是我一生当中最快乐的三年。”他言。  她阖上眼睛,点点头:“好巧,我也是。”  帮泠玦守灵的第二天。  万里无云,晴空万里。  好天气。  苏夜幽上街去买纸钱蜡烛,结束祭期就该各奔东西了。这明明不算难事,一家没有祭祀的用品那也算了,可如果所有的地方都没有?  “没有?你说没有就没有?”苏夜幽忍无可忍,把最后的大度也给消磨殆尽了,她从背后抽出疏影一步步逼近儒生。  剑刃反出的白光刺进儒生的眼睛,他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打了一个寒噤。眼看那少女的剑就要横在自己脖子上,要了自己的小命。他扑腾得很干脆,双膝跪地管他什么孔孟之道,君子之尊。  “侠女,是真的没有啊!您要的这些,别说我凡舍,您啊就是骑上这千里马在这咸阳里来来往往跑好几回,也不会买到这些祭祀用的劳么玩意!星魂国师大人大婚,昨夜已经命人夜里全城收购!”  苏夜幽一听,手腕颤得厉害险些疏影从手里滑落。她稳了神,又重复了儒生的话:“你方才说,帝国的星魂国师大人大婚?”  大婚?  大婚!  这才几日不见,手下刚死他就当上新郎了!这是哪门子的主子!  “姑……娘……姑娘,姑娘怎的不知晓?”儒生胆怯,竹简已经不知道被他丢到哪里去了。想着这姑娘听后似乎很惊讶,跟国师大人还有上那么一些渊源不免多思虑一些。  怕不是,国师大人的旧人罢?  “堂堂一个帝国国师,怎么办理终身大事如此轻易草率?”红衣少女又是‘铮’的一声收回剑鞘:“那些,我是一个也不要了!”  举止帅气更不比男儿,儒生摸起散乱的竹简。再抬起头的时候,红衣的少女已经扬长而去了。  “啊,江湖侠女莫不过如此了吧?”  白栖后来想上一想,还是觉得自己太轻言了。但又看他萎靡不振又委实于心不忍,她说不上饱含蜜水治标不治本的话,即使她说得动听,这在星魂的身上始终不会起到任何的作用。  不如来个实在的,干脆以身相许了他一桩心愿。  她没有娘家,也不好直接住入国师的府邸说出去也会碍他的面子名声。以阴阳家作为娘家,拜别东皇太一之后,再入住府邸。  流程复杂,来不及面见始祖,他一撒折子,赏了金银财宝便随着他去了。白栖扶正头顶的白玉落蕊冠,又整理一回褶皱的杏色华容月瓣披帛被马车拉着浩浩荡荡的往国师府邸走去。  一路上围观的群众将路挤得水泄不通,只为一瞥真容瞅瞅这忽然冒出的国师夫人长个什么样的,是否真是天香国色。  在这乌压压的人群当中,苏夜幽也在其中。主要是她一从店里出来被人流漂到这里来,她对新嫁娘长什么样根本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这封建社会帝国的代表星魂大国师居然也喜欢闪婚。  她被压得手臂都没处挪,人群挤压的人群又太猛,她是实在没有办法,只能随波逐流。旁边的胖大婶怕不是她你肥硕的身体一百六十斤都有了吧,还一个劲的往她身上挨。  “大婶,你能不能过去点……”  胖大婶根本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继续不动声色的往她那挤。  “……”  这事还没完,又一个人往她脚上一踩。她痛得咬住下嘴唇,暗骂一声。  狗……  欲言又止,她又把粗话咽了回去。  “哎,你们看!新嫁娘来了!来了来了!”  不晓得是谁说的,巴望了好近也没看见人影。话音刚落,远处果然有吹吹打打喜庆的乐声钻进来,探头一望,百号人马过来了。  阵仗不小,光是拉马车的就有十来人,后头的喜娘照顾人的花娘更是不必说再说了。当所有人啧啧称奇的时候,苏夜幽的魂却没了。  风把布帘吹起,露出新娘的庐山真面目。她不淡定了。  一直以来找的人,是今夜将要成为国师夫人的人。  “为什么会是她!”  阿言,她一直想要找到的人。  人家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新嫁娘,她心里的滋味,难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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