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情往终 欢愉的日子还是让她渐渐忘却了眼前这个人原有的身份。 不该忘,不能忘。 她希望自己拥有逆天改命的勇气和篡改乾坤的能力。 龙且身边的那位少女,她也是有印象的。好像唤作什么,泠玦。一张冰块脸走遍天下,她和龙且怎么看都是不相匹配的。 说不出的怪异。 “苏姑娘。”有人在喊她,她恍然匆匆忙忙的应了一声。龙且露出温和友好的笑容,这同她旁边那位大同小异之处。 “若不是苏姑娘出的主意,龙且与少主相见其中怕是要受到不少波折苦难。道路没那么顺畅,龙且在此谢过苏姑娘。” 苏夜幽真的是受宠若惊,说话也羞涩过的结结巴巴:“这个主意算不上什么的,只冲他,我也会义不容辞的帮忙。” 项少羽听她推辞,又气又好笑:“小龙,那是我反应快罢了哪里是她出的计策?你也别顾着夸她了,她是不经夸的。” 笑容渐渐消失,这话跟泼冷水没什么区别:“你是针对我的吧?” 他摊手,笑得很无奈:“我哪敢?” 龙且身侧的少女是一言不发,冷冽的恰似冬风没有一丝存在感,全程不喜不悲不怒不愁根本辩不清她心目的跌宕的情绪。 “苏姑娘,一直都是待少主颇有些意思的吧?你说呢泠玦?” 少女不声不吭。 “泠玦,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过少主的笑容了。” 少女仍然埋头不答。 “泠玦,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少女出声想也不想直接否决,“我没有不开心。” “泠玦,你莫要哄我。” 少女答复:“我不曾,不过是有言不得的心事罢了。” “泠玦,你有心事?” 少女颔首,含糊的应答:“恩。” “我得把这身衣服换换,太奇怪了。”项少羽越瞅自己贴在身上暴露自己身材的裙衫越发觉得碍眼,摸出包袱里自己原来的衣服。 “不会,很好看的,你就穿着呗。”她忽略不计项少羽眉宇间游走的厌恶和声称赞,“美人,我才发现你原来是个大美人!” 项少羽脸一黑,朗声轻喝:“够了。” 他从可以掩身的灌木里走出来,身上已经穿戴整齐。 “现在舒服多了。”他自顾自松了一口气,“凡事办理妥当,至于最后一步。”他忽然停止声音,顿了顿听他哑声:“先进城再说。” 刹然,他竟然会舍不得。 龙且没有说什么,只是这般道:“少主说什么,便是什么。” 苏夜幽同泠玦擦肩而过,有过几面之缘的她实际与泠玦并不是特别熟络,想搭话的想法在她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之下也就这么被扼杀在摇篮里。苏夜幽咽下唾液,撒腿追上项少羽。 “抱歉。”声音很轻,不仔细听是根本听不出来的。还不等苏夜幽回头去寻找,又是一声匆匆忙忙的声响:“你的朋友,她现在很好。” 她的朋友? 她双眼充血,反头视线对上泠玦紧闭的嘴唇:“你认识阿言!” 泠玦根本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特意放低了声音:“有人来了。” 除他们四个人之外,还有别人? “小心!” 正当她出神之时,眼前忽然临危闪过什么东西。定眼一看,如剑锐利刺进尘土削去她鬓间一缕青丝的不过是一片绿油油的竹叶而已。 “这地方,怎么会有竹叶?” 苏夜幽根本来不及感谢泠玦的救命之恩,越看直入泥土的竹叶越发的惊奇,四周哪里会有种植的竹子! “快跑!”泠玦在她耳旁放声大喊,差点刺穿了她的耳膜。 “什么?”龙且似乎没听清,诧异的说。 “来不及了。”泠玦的话音未落,却听见明朗紧挨接着她话音:“看见我就想跑,我是魔鬼么?”声音鬼魅,听不出来喜乐。 星魂。 她脑海里崩出一个名字。 “一月不见,小玦你又消瘦了不少。难道是他待你不如意的缘故?” 迎面走来一位华贵的少年,系着深色蓝袍尊贵无比。毫无血色的唇瓣上盛开一色令全场人惊悚的笑容,但他的主人并没有在意。 苏夜幽瞠目结舌,指着泠玦:“你不是青冥的人!” “泠玦?”她看到他的眼里,尽是悲痛。她咬了咬牙,说出事实:“我一直都为星魂卖命,是星魂安排在东君大人匿藏的眼线。” 苏夜幽傻了,“那你怎么还跟龙且在一起!你是不是……” 她不敢想下去,她当然知道泠玦的武功在他们三人之上要是打起来又外加一个帝国国师的星魂,会有什么下场用脚趾都想得出来。 如果按照这么说来,那项少羽会不会是下一个有生命危险的人? 他怎么会这么快死?绝不容许。 “笨蛋,你离她这么近做什么!”奈何项少羽离她有些距离,即便他去插手也已经来不及了。他不清楚泠玦的心思手段,畏惧下一步就把她给杀了。活蹦乱跳的人,会变成毫无生气的肉团。 “龙且……我……” “我不想听你解释。告诉你,你若是敢动苏姑娘,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若你还有些人性,把她交过来!” 她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少女是他们之间最无辜的人。她扮过白栖暗伏过在她的身边,她竟然丝毫不觉还待她好。 “我不会动她,你们可以放心。” 星魂眉头上挑,“小玦你看,他们都不信任你。你又何故,为他们而叛变我呢?这其中,还包括她在内,若你杀了她我便冰释前嫌我们重归就好,你说好还是不好?只要,你杀了她。” 魅惑的嗓音又重新绕在她的耳际,她摇了摇头叹息。 “星魂,我已经厌倦这种你争我斗暗无天日的日子。这种没有尾的日子我是真的不想再涉足了,星魂,你还愿意继续过这种日子?” 不是被杀就是杀别人,这便是在阴阳家活下去必过的日子。 “星魂,你也是可怜人。” 若要他愿意,放弃帝国的国师的位置和阴阳家那么他可以和白栖过完最后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若要他愿意,现在还来得及。 少年身周凌厉杀气腾腾,无形的风压扫过蜡黄的枯草,落叶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眨眼间一片狼藉。 “将死之人罢了。” 苏夜幽被风沙吹得睁不开眼,衣摆飘扬。若是有人趁虚而入,她也只能乖乖的受着。情形乱得不像话,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苏姑娘,撑住。” 她吓得束手无策,星魂那个怪人的手下竟然死死得抓住她的手不放又惊又恐。她拿手掌挡住风,大声问她:“你怎么会愿意救我?” “有一桩事情,瞒了你很久。在项氏少主和龙且再见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你。你一晚,与你告别的人不是白栖,是我。” 飞沙割得她的手背,风里她惊惧失色:“原来那个时候你已经……!” “是的。”她的唇角微微上扬,沉淀一道恬静的笑容:“若是你和她再有不绝的缘分,在不久之后,还会再次见面。而龙且,他的兴起荣誉我已经没有机会可以看见了。替我,好好看着。” 在过后的多年她在那片青川想起她,她才懂,那是诀别。 “我说过的话绝不食言。”肩甲一股大力袭来,当她想要得到更多她疑惑不解的答案,泠玦已经跃起单枪匹马冲向星魂。 “泠玦!”震耳欲聋的,是龙且的叫喊。 “小龙!”项少羽喊住已经面临崩溃边缘的龙且,他看着他渐渐失智连最基本的镇静蒸发:“事情还不清楚,你去就是白白送死!” 龙且已经顾不上了,“少主,我不能失去她!” 苏夜幽看不过去,泠玦已经背叛星魂了他还顾忌什么怕人家演苦肉戏专程做给他们看的么?她想推开项少羽,“怕什么?我们虽然没有一个人可以打得过星魂,但是我们可以一起上,我众敌寡还怕没有胜算么?这世上是谁都怕死,她也不例外!” 龙且说,“少主,若你顾忌,那你就放任我替你去。我和她好歹也可以抵挡一阵子,少主你和苏姑娘尚可先行。若是还能活着出去,龙且协助少主共谋商大业,逐鹿中原。” 项少羽听闻这番热血沸腾不止的话,他褐色的眼眸闪耀着熠熠的光辉,沉默片刻,问:“小龙,你真的想好了?” 龙且字字坚毅,他颔首:“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做好决定。” 泠玦和星魂正打得激烈,在迸溅的五光十色之中泠玦明显处于下风了,更是多撑一秒多一分的生命之忧。 “我管你们呢,我先去帮忙!”苏夜幽推开项少羽,拔出背后的双剑投身在争斗当中。等他们两个聊完,人家早结束了。 “小龙,我尊重你的抉择。那仅仅因为,我是你的少主。而委以重任的少主,不可能会临阵脱逃抛弃他一直信任自己的部下。” 这一句话,他曾记了很多年,直到他在淮水终结自己的生命。 “我们,是兄弟。” 苏夜幽拔剑直冲,嫣红的剑气划破九霄直破星魂设下的屏障。那道屏障,是泠玦破了五六次都没有丝毫损裂的屏障。 而她,却破了。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武功!”泠玦睁大眼珠满脸震惊,这才短短数月而已她便习会了如此上乘的剑法登峰造极又达到他人几年甚至于数十年才习会的剑术。苏夜幽这个人,不可小觑。 “刚学会的。” 她吐吐舌头,手上也没停下又是一招式砍破星魂往她脸上丢下的傀儡拦腰而断散成灰色的烟雾消散在空气中。 “等驱走了他,我们就可以进城了。” 她抹去额头的汗水,又劈坏星魂新幻的傀儡。星魂的傀儡虽然是幻术而已,障眼法,可他的境界居然到了傀儡可以伤人的田地。 星魂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臂有火辣辣的痛感传来,他便摸了摸自己的右臂,透过深色的锦袍渗出斑斓血渍宛如点点梅花。 他愕然被人给伤着了,而且还伤得不浅这是他第一次失策忽略了那个他以为还是那个靠趁口舌之快的红衣少女。 他低吟浅笑淡然:“我已经差不多忘了疼是什么感觉。而你又让我在此想起了它,你的长进真让我感到惊讶。” 她,把无敌的星魂给砍伤了?真的假的? 苏夜幽按住自己实际开满鲜花的的心田,砍去他又设下的一个新的傀儡:“我还愁着新学的武艺没有人可以试剑,没想到你就自己撞上来了。来啊,放狠的来试试我到底还有有多大能耐!” 新生牛犊不怕虎,形容她现在不知天高地厚还真是贴切。泠玦胸口一疼,猛然吐出一口腥甜,方才用了不少内力现下又病入膏肓可谓是雪上加霜,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现在几乎要站不起来了。 “泠玦!”龙且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拥入怀中,细心体贴的替她抹去蜿蜒唇角涓涓不止的血迹:“我来了,你撑着点。” 她的咽喉发涨,五脏六腑像是要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可偏偏没有导火线。她知道他以为自己不过单单是受了内伤,实际并非如此。 项氏的少主不知何时变了心思也愿意帮她解以危难,执了柄霸王枪挡在龙且的前方,“小龙,你带着她快走。” 龙且点点头,“多谢少主成全。” 项氏少主却笑弯了唇角,“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也需要道谢么?” 远处,她又听到那个心性纯良的小姑娘说话。 “他的辉煌,理应是该有你见证的,不是我替你见证的。路,还很长他一个人是走不完的,你不应该说这些丧气话。” 想活不容易,想死很容易。 她,也不想死啊。 见他们说得畅快,总还是感觉少了什么不是他想要的。星魂启用念力记咒移形,一掌把苏夜幽打得飞到半空抛了出去。项少羽看到她被自己打飞并且仰躺在地上挺尸口鲜血,疾步跟着又被他抓住现行故技重施一掌打得更远跌在灌木里。 “少羽!”苏夜幽又闷声吐了口血沫子。 “少主!”龙且怀抱着泠玦,哪里有空手闲搁着。 “你还真的有信心,与我对抗?”他不过是伤了胳膊,又没断胳膊功力自然还是不减的。他对付他们,不过是眨眨眼睛的空隙。 朝生暮死的蜉蝣罢了。 “简直异想天开。” 星魂的这两掌的力度和运气,泠玦看在眼里明白他不过是用来一和二成的功力,而他们终究是阅历太少又年轻气盛,被打伤也是在所难免的。但星魂对龙且,她实在不敢想象。 是恨。 如她所料,星魂的最后一掌是朝着龙且而来的。她在电光火石之时用尽全身剩余不多的力气推倒龙且,自己受过星魂的那一掌。 爆裂的疼痛从已经渐渐痉挛的心脉开始漫延,浑身的手脚经脉像是被用力过度的皮筋断裂开来,血气上涌。 星魂那一掌,五层力度,致命。 她在空中被像个皮球一样抛气再缓缓落下,视觉一片血色开始模糊成单调的颜色,而她脑袋沉重的根本抬不起来,眼皮越来越沉。 一切,开始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物以类聚,小玦,你变傻了。”星魂将手掌中的药丸捏成粉末,风一吹便是什么也没有了。他望着龙且的身影,“他能给你什么?” 十年,整整十年的情分也不及他的贸然出现。 “我叫星魂,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啊,那我给你起一个好不好?决,就叫小决吧。” “好,我叫小决。” “那么,从今往后,我们要同甘共苦哦!” “好,同甘共苦。” 当年稚嫩的誓言不知怎么的萦绕耳畔,他心痛如万蚁噬骨。誓言这一类东西,不过是弱者给自己生存下去的希望而已。 这蛊,再花开之后,了却宿主的生命。 他不想再多看上一眼,脸上却哼笑句句如针扎:“我防止背叛给她喂下我特意研制的蛊毒,时间一到她便会全身化为乌有而死。没想到,已经论证了。照顾你们要办理后事,我便放了你们。” 语罢,他反身大摇大摆的在他们恨不得千刀万剐的目光之下离去。 “星魂,你有种别走!”项少羽撑起霸王枪,厉声吼道:“再战!” 泠玦已经是油尽灯枯,脸颊毫无血色可见。苏夜幽心里五味杂陈不知如何安置情绪,难受得不像样。 “喂,不能死啊!只要你起来,我去找我师傅替你报仇!” 泠玦气若幽兰,呵气无声。她合着眼睛浅浅一笑:“你的师傅是东君大人么?他的徒弟,自是绝非池中鱼。” 苏夜幽连连点头,“没错是他,替你报仇他不会不答应的。” 她笑,“东君大人,他是个好人。可惜,我已经药石无医。” 苏夜幽急了,“才不会呢,这一辈子还太长,还没过完呢!” 她继续笑,“你这辈子才刚刚开始,而我已经将要结束临近尾声。” “你就为了龙且,起来啊!” 泠玦感觉自己脸上似乎滑过什么冷冰冰的液体,她的心不曾寒冷温煦升起:“我起不来了,他是我在毕生最后的日子里的快乐。” 他是阳光,给她光明给她温暖。 “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她将在龙且的怀里永远的沉眠。 即是过不够,也就只能这样了。 再见了,她的阳光。 下辈子,别再遇见。 “不!” 泠玦尸首,在龙且手里化作一摊血水最后归入尘土。 她眼前一黑,四肢一软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