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瞧着窗外，我这种人，哪里有什么未来呢？
月光忽然就暗了许多，大片的乌云笼罩住了半个云城，一阵风吹来，带着些许沁人的寒意。
孙然麻溜的钻进被窝，躺好后目不转睛的望着天花板，若是换作以前，恐怕现在这个时候，他还呆在琴房里吧。
厉澄回来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他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坐在床边端详着孙然的睡颜，脑海中却不断盘旋着父亲的话。
“据我观察到的而言，他的情况并没有你说的那么明朗。卿予，这会是一场持久战，还是一场不确定结果的持久战。”
“你祖父不是联系了心理医生吗？明天让她过来，先商量一下方案，不能放任下去了。他容易胡思乱想，你平时和他说话不要不知轻重，你知道他不开心不会表露出来，有些事情就背着去查，尽量不要当面询问。”
“你祖母在调配中药和解郁的茶，到时候你不要说漏嘴，他要是不信，你就陪着喝几天，左右都是调理身体的，你喝了也不会怎么样。”
“明天收拾东西，把你房间里一切有危险的东西都藏好，虽然我知道你不会刺激他，但是以防万一总不会错。”
厉澄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些话通通甩开，却无济于事。
他以为自己的陪伴是有用的，可是孙然再次开始自残，那就说明他的病情再度加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不能为他分担哪怕一丝一毫的痛苦。
除了那些两片嘴唇一碰就脱口而出的安慰，他居然什么都做不了。
厉澄抬手看着自己的手腕，他不敢想是有多疼，才能让他死死咬着自己不松口。他不觉得疼吗？
也许也是疼的，可是心里的痛苦要强于手上的疼，所以他选择伤害自己，意图抵挡那些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佐恩……”
要是我能代替你承受这些，你会不会好受一点……哪怕一点……
可奈何这世间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换命之术，否则，他是愿意的。
他想看看能一次一次吓醒孙然的，到底是什么，能吓得他整晚整晚睡不着的，会是什么妖魔鬼怪，又会是怎样的牛鬼蛇神。
“嘟嘟嘟……”
终于，他思索许久，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
可是孙然已经知道卢萦的身份，还会愿意让她接近吗？
“喂？”
厉澄皱了皱眉，罢了，再怎么样，都不会比现在更难了。
“卢萦，我是厉澄，明天你来我这一趟，带上行李。”厉澄揉了揉眉心，安排她住过来，大不了把祖父搬出来，就说是祖父安排的。
这样，就算孙然抗拒，应该也不会多说什么。
卢萦闻言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可是，你先生不是已经知道我是心理医生了吗？”
“知道又怎么样，你和他正常交谈不就好了。又没让你拿对待病人那套对待他，朋友朋友懂吗？”厉澄不禁怀疑这个人大学是怎么毕业的，贯通都不会，怎么当的心理医生？
“懂了懂了，好的，那明天见。”卢萦说完就挂断了电话，重新躺了回去。
可是老爷子安排的任务，是分开他们俩啊，自己住过去的话，不是很容易暴露吗？
她又坐了起来，给老爷子打了个电话汇报情况，问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那就去，他一个病人，还能拿你怎么样不成？”
卢萦撇了撇嘴，拜托，这种病人才可怕好不好？他是不会拿我怎么样，他会动他自己啊喂！
我可不想让我幼小的心灵受到如此巨大的伤害和震撼。
“可是老先生，厉澄和他感情那么深，您就不怕他知道以后，不认您了吗？”卢萦咽了咽口水，有这种爷爷也挺难的，咱就是说。要是我爷爷知道我对象是个门当户对的小帅哥，不得开心得一蹦三尺高。
“他们俩没缘分，现在那小子又被雾气缠身自身难保，分开对他们俩都好。你按我说的办，酬劳少不了你的”
“可是……”卢萦刚要说什么，那边就已经挂了电话。
可是我良心不安啊。
古人云，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老爷子没听说过吗？
况且，要是分开了他们俩，指不定两个都得疯。她可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可是他给的真的好多啊！卢萦急得团团转，终于在转了十几圈后，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次日下午，卢萦拎着为数不多的行李站在了四合院门口。
“砰砰砰……”
此时的厉澄正在挂着衣服，闻声急忙跑去开门，见是卢萦，他立马扭头去看摇椅上的孙然，见对方没看这边，这才松了口气。
“你房间在这边。”厉澄带着她进屋，把人领去房间认了门，他这才走到孙然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孙然眨了眨眼睛，轻轻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我和你说过，卢萦要过来，记得吗？”厉澄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要是孙然生气了，他就立刻把人赶走。
却没成想孙然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记得啊，她到了吗？”
“嗯，刚到的。”厉澄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你……你要是不喜欢她，我就去和祖父说，让她回去。”
“没关系啊，她来就来呗。”孙然挑眉看着他，“我喜不喜欢他，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厉澄点了点头，见他没什么反应，便继续挂衣服去了。
孙然偏头看向右边，那边的房间门口还放着一个行李箱，应该是卢萦的。他咬了咬唇瓣，强迫自己拿她当普通人看，可是一想到这个人是安排过来的医生，他心里就升腾起了一阵烦躁。
口口声声说我没病，没病安排什么医生？！
他越想越气，起身一脚踹翻了装衣服的桶，里面的衣服瞬间掉落在地，洁白的布料肉眼可见的染上了尘土。
“砰！”
那桶翻滚了几圈又回到原地，厉澄听见声音回头看去，就见孙然气鼓鼓的瞪着卢萦房间的方向。
厉澄张了张嘴，半晌不敢开腔。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让厉澄有一种但凡自己刚刚在他身边，他踹的都不会是桶，十有八九会是自己。
“乖乖，快来看祖母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忽然，门外传来一道人声，成功吸引住了孙然的目光。厉澄顺着看去，就见覃玉芝怀里抱着一只小狗，正笑吟吟的和孙然打招呼。
她瞧了一眼地上的桶，朝厉澄使了个眼色，“卿予，你不喜欢干活就留着我来，别拿桶撒气。祖母还干得动，真的。”
厉澄立马去将桶扶了起来，尴尬的冲她笑了笑，“哪里的话，这是刚刚没放好，再怎么样也不会让您干活啊。”
孙然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们是在演戏给自己看，他抿了抿唇，上前走到覃玉芝身边，“抱歉祖母，桶是我弄翻的。”
“乖乖，不用替他解释。你瞧瞧这个，喜不喜欢？祖母逛了好久才挑了一只最漂亮的”她拉着孙然到一边，将怀里的小狗抱起来给孙然看，“是只刚断奶的金毛，听卿予说你喜欢，特意去挑的。”
孙然闻言看向厉澄，自己好像从来没说过自己喜欢狗。
厉澄瞥了一眼，发现他在看自己，就上前笑道，“那天看你一直盯着地摊上的玩具狗，想着你应该会喜欢。”
“谢谢，谢谢祖母，我很喜欢。”孙然微微一笑，抬手想摸摸它，却被覃玉芝拦了下来，“乖乖，你还在吃药呢，先不摸。等一会儿它打了疫苗你再摸，免得它身上不干净”
孙然哑然失笑，“祖母，我哪有那么脆弱。”
“嗯，那祖母可不管，打了疫苗你抱着睡觉祖母都不拦你，听话啊乖乖，咱先不摸。”覃玉芝笑了笑，把狗塞进了厉澄怀里，一脸严肃道，“带去打疫苗。”
厉澄虽然知道他们双标，却没想到双标成这样，他抱着狗一脸茫然，“祖母，我抱你就不怕它身上不干净啊？”
覃玉芝斜眼瞅他，“不干净我也抱了，没事，快去吧。”她拍了拍厉澄怀里的狗头，忽然收回了手，“哦对了乖乖，祖母给你带了好吃的回来，你等我去洗个手给你拿哈”
她说着就跑开了，完全看不出是个花甲之年的老人，说话做事都和年轻人没什么区别。
厉澄撇了撇嘴，“和我一起去吧好不好？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孙然打了个哈欠，“比如说？”
“布丁，奶茶，听说新开了一家法餐厅，带你去尝尝？”厉澄见他不愿意，又朝他那边挪了挪，“好不好嘛，我一个人去，多尴尬啊，出去散散心也好啊？”
那倒也是，闷在家里他满脑子都是睡觉。孙然想了想，跟着他上了车，“说好了，一会儿祖母要是问，就说是你带我出来的。”
“知道了！”厉澄无奈笑了笑，“你现在是拿我去讨他们欢心啊？”
孙然笑了笑，“他们的欢心还需要讨吗？要多少有多少好不好？是你需要讨吧，小卿予”
“……我不小。”厉澄偏头看他，“淘气。”
“切！”孙然不再理会他，偏头看向窗外。
“怎么，你不服啊？要不要给你证明一下？”厉澄调笑道，“说你淘气你还不开心啊？”
“叫你小卿予，你不是也不开心？”孙然回头看他，“你也淘气，老笑话我。”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厉澄给他系上安全带，驱车离开，前往新开的法餐厅。
“会喝酒吗？尝尝红酒怎么样？”厉澄想了想，“你想吃香煎牛排还是香草焗龙虾？”
孙然垂眸想了想，“想试试鹅肝，没吃过。”
“行，那别的就听我的好吗？”厉澄笑道，“一会儿给你点个红酒山鸡”
“算了吧，那个不好吃。吃龙虾吧”孙然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那家店不行，感觉那鸡不太好吃。”
“新西兰那家吗？”
“对啊，就吃了几口，味道不太好。”孙然吐了吐舌头，“点龙虾吧，再怎么样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行，听你的。”厉澄弯了弯眉眼，总算是让他愿意提意见了，那句随你真的让人听着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