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辰池还在哭,明莘佯怒道:"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不是,难道你是?!"说着一伸手就要拨开他,把辰池拽过来。而孙破哪会给他这个空档,随手将他胳膊向下一拨。谁料这时腋下忽然一道雪亮的光,他还不及阻止,就见自己本来递给辰池的剑,已经到了明莘的手中! 孙破大惊,忙回头看去,却见那傻姑娘正开心的蹦来蹦去:"传球球……嘿嘿,传球球……过老鹰,传球球……" 依旧傻的不像是假的。 这一怔,便不料那边明莘得了武器,如虎添翼,一把揪住辰池就跑,后面还缀着个圆圆脸的宫女。孙破忙命人去追,那些士兵却哪里是明莘的对手?就连那个傻子都不傻了,身手竟然也有点章法,像是在甘家学的——甘家人! 明莘一溜烟地跑,孙破却还在猜测傻子的身份。一抬头见人跑远了,也不急,打了个呼哨,唤来匹马便亲自去追。 . 却说明莘一人扯着辰池及宫女两人,还要防着追兵,渐渐力有不逮。三人都知这是生死关头,来不及说话,只闷头跑去。直至一口气跑出去四五条巷子,才不得不趁着追兵稍远,闯入一家空宅子稍喘口气。便听那宫女道:"我……有伤,怕是跑不动了……明侍卫,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明莘皱眉道:"我带着你。跑出这一片,便安全了。到底还是辰欢城,我就不信他——" 宫女一笑,道:"明侍卫,你身边这位姑娘怕是比我重要的多……拉上我不如你带她先走,我也好拖延一下时间。我近来……死意已决,跑了也没什么用的。" 明莘一怔,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淤青,和一身明显不合体的宫装,只觉格外刺眼。 宫女又对辰池道:"姑娘,你要活下去……三殿下以前对我说过,有用的人是不能心存死志的……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明莘这么护着你,你大概对三殿下要做的事情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你要活下去……" 辰池静静听她说完,忽然用自己的声音回答她:"我会活下去的。明年我不能保证,过五年,每年春节你可以回宫里来看看,我会命人给你留蒸糕的。" 那宫女一怔,笑了一下,对辰池行了个万福,媚眼如丝:"那臣妾……就接受三殿下的爱意了哦?" 辰池粗声粗气笑道:"女人,知道本皇子有意于你,还不跪下谢恩?" 说完,两人都笑作一团。这本是很多年前两人惯耍的小把戏,旁人都只觉得无聊,只有她们乐于其中。此时正值生死离别,就这两人尝到的滋味也不同了起来。 笑罢,明莘便拉着辰池要走了。那宫女依旧留在宅子里,目送他们离开。 不久后,会有人找到这里、闯入这里,会有人发现她、抓住她、拿走她性命。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这岂不是正中她下怀? 她一生平庸无为,最终任人宰割,怕是只有死亡,能留下点意义——她保护的人,会是这个王国最后的希望。 . 而那位王国最后的希望此时很不好。 她从小身子就不很爽利,后来调养好了些,才刚跟人学了一些粗浅的武艺,便听闻至交好友甘怡死在孙破手中,大受打击,又虚弱了回去。未及再次调养,便连着一整年战事,在大殿里宵衣旰食了一年,总不得安稳,后来还实在缺兵少将,国破家亡,与恋人参商永隔,大病一场。此时算是伤疾初愈,身子还虚着,又被人一口气追杀了这么远出去,辰池觉得自己还有最后一点救,起码还能写份遗嘱:《论辰台女子体能差异——从本宫与甘老五谈起》 想着,她不由笑出了声。明莘大惊失色:"殿下!醒醒!您怎么忽然笑了啊啊啊啊啊!!!" 他一边崩溃着,一边也没耽误了脚下的功夫,两条腿仿佛是一铜板一天租来的,没命似的狂奔。 那宫女虽然可以为他们转移一下穆国的注意力,却总不可能万无一失。比如他们刚刚就遭遇了孙破。那厮单枪匹马从天而降——还真骑着马!明莘护着辰池,急于脱身,未敢缠斗,再算上两人之间的差距,自然没占到什么便宜,身上添了几道伤。听到刚刚辰池笑了,他整个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没事,就是想着我若是命绝于此……真的怪不得谁了。"辰池一边喘一边回答他,"我……快跑!" "啊……我当是谁,原来是辰台的三殿下,难怪一个两个都要护着你,命都不要了。"一个声音忽然插进来,从容的很,甚至还带着笑意,"三殿下演技不错哦,要不是两个队友演技太浮夸,在下还真发现不了。——诶,三殿下,刚刚让你骗过去了,您总不能忍心让我再栽第二次吧。" 孙破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平日里绝不是一个话很多的人,此时却滔滔不绝:“还有之前在施恩城的时候……您忽然传信甘怡,让她离我远点,要不是这封信,甘怡怎么至于——哎,啧啧,您看看,我们俩本来多好的一桩姻缘嘛!” 饶是辰池心性再好,此时也几乎忍不住了。但她内里实在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事到如今,还能笑言以对:“那是孙将军往日里杀孽太重,连累甘老五一起遭了报应。” 孙破摇头,笑了一声,似乎正要说什么,却忽然一夹马腹,驱马冲至明莘与辰池身边,一剑刺出。这一剑虽然威力平平,角度却刁钻极了,两人又都疲惫不堪,巷子狭窄避无可避,只好生生受了。霎时间,辰池只觉手背一热,便见明莘拽着自己的手上涌出了汩汩鲜血。 明莘再忠心耿耿,那也是个人,此时实在承受不住了,手上不可自抑地脱了力,心知此时该一决生死,手指却僵硬到松不开辰池。所幸辰池也知他难处,主动放开了手。 明莘握剑的手甚至开始抖。他倒不怕死,但是他怕自己保不住辰池。自己面前这人虽然与自己年纪相当,却着实成名已久,武艺超群不说,状态更是领先了十万八千里,自己难有胜算。辰池显然也知道,因此上前一步,向孙破贺喜道:“实在是恭喜孙将军,拿着这把剑的人,看来合该是要栽到你手里的。昔日甘老五不服,今日我辰池却是心服口服了。” 说罢,又觑着孙破神色,悠悠道:“不过将军与这把剑这么有缘,不知您知不知晓它的来历?您若只知这是甘怡领兵前最钟爱的一把配剑,那可真是孤陋寡闻,想必甘老五放在你身上的心思也不算多——好好一段姻缘,多可惜呀。” 孙破虽然没什么动作,也没有答话,但就连明莘都看得出来,他虽然还笑着,笑意却已经褪了。他心头一动,当机立断,运起自己平生所学威力最大的一招便招呼了过去。孙破那一走神的时间虽也不长,却到底给了他机会,这一剑几乎就吃了个十足十,谁料他座下良驹却知主人有难,一声嘶鸣,竟载着孙破躲了开去! 孙破这时比谁都清醒了。他一拉缰绳,拨转马头,对辰池笑道:“三殿下果真是厉害,亏得我命数还未尽,不然真要被你们这对强弩之末的主仆给放倒了。不过三殿下我可得说说你,人死了就是死了,三天两头把人家拉出来挂在嘴边,人连走都走不安稳,可就不一定是怪谁了哦?” 他一边分心和辰池打着嘴仗,一边招架着明莘攻势,虽然都不占上风,但一时辰池二人也无法脱身。辰池倒还沉得住气,明莘却深知这不是办法,当日自己弟兄们纷纷战死的画面又不知不觉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竟无端生出一股死志来: 怎么,就只有你们豁得出这条命,我就非窝窝屈屈地活着?! 他这一想法线索太隐蔽,辰池此刻心思又都在牵制孙破引他露出破绽上,实在是难以察觉。他心里也明白,正听得辰池说道:“……也总比得将军一腔赤胆天地可鉴,偏偏入不了少主子的眼强上许多——”便猛然将剑一抖,宛如漫天挑出万朵银花,铺天盖地向孙破压去。这一来饶是孙破也需得专心以对。他闭了嘴,才刚一破开这攻势,便见眼前一把雪亮的剑,当空刺来—— 孙破倒没避。这一剑明显是明莘苦心孤诣算计过的,若避其锋芒,只怕反而才是个陷阱。倒不如直接针锋相对,最坏不过两败俱伤,却总还有点生机。 他这人虽然不可用常理揣度,骨子里的果决毅力却不少。此时打定了主意,自然全然不惧,迎身而上,一时旁的一切都忘了。所幸,他这一次虽是仓促对敌,明莘却更不及他,两者相较,终究还是孙破更胜一筹,而明莘却力竭落败。 孙破一击得手,马上回头去找刚刚被自己屏蔽了的辰池,谁知入目所见,竟空无一人! 他瞳孔骤缩,忙回头去看明莘。却见他倚着石墙,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孙破……你平驿将军号称穆国鬼将,没有看不穿的诡计……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这肉体凡胎,到底能有多鬼!” 他说罢又大笑起来,笑声却渐渐虚弱下去,最终无声无息了。 孙破没有答话,只是跳下马来,堪称心平气和地搜遍了这条小巷。但他一无所获,只最后从明莘手里拿回了甘怡的短剑。 而后他退后两步,端详了一下明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