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辰池怕了。 她甚至有些一步都不想向前走了。 可是辰甫安还像是没发觉似的,自顾自敲了敲门。辰池愈发害怕,快步凑过去,一把拉住了他的袖角。 辰甫安一愣,却忽而意外地笑了:"你竟然怕这些?"一面说一面也不耽误,直接把辰池一拉过来,护进自己怀里。刚敲了门的手顺势一按,又把那颗小脑袋压在了自己胸前。 "别怕,"他柔声安慰道,"二哥护着你呢。" 辰池默默点点头。 这说到底不能怪辰池。换哪个人来,怕都比她更怂。这地方到处都是蛇,放眼望去竟像是铺了一层蠕动的地毯,花花绿绿的,煞是渗人。且有的蛇绞成一个团,有的蛇不知为何,甚至吞食起同类来……还有的蛇仰起上身,吐着信子,阴冷的目光就在两人身上游走,偶尔迅如闪电地一探——所幸都被辰甫安一剑拍的晕死过去了。 不过这么会功夫,门内已经有人来应了。他连问都不问,拉开了门闩,一把把辰甫安连带着辰池给提了进去。 "你搞事情呐辰甫安?我跑到这地方你也找过来!——还带个女孩子!……这位姑娘,你可别吓到了,稍等。" 说着他从腰间挂着的一排笛子里挑下来一根,象征性地吹了首小曲子。他吹笛的时候微微阖着眼,而辰池此时到了没有蛇只有人的地方,自然也找回了胆量,刚好趁着这功夫默默打量了他一眼。 不管怎么说,这人首先很好看。一张白净的面皮,比一般人都深邃些的五官,还有随意穿着的宽大衣袍掩不住的好身材。而这种世俗的好看,在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又不值一提了——那双眼睛纯净无暇,就像刚刚一汪融化的湖水。 这双眼眨了眨,看见辰池,立刻露出个揶揄的笑意来:"姑娘别盯着在下看呀,不害羞吗?" 辰池根本没动什么心思,但听了这话,也飞快回神,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辰甫安不悦道:“这是我妹妹,你正经一点。" "哦?"那人混不在意地一笑,又慢条斯理问道:"是妹妹呢?——还是‘那种’妹妹呢?" 辰池哪听过这种侮辱,顿时一皱眉,却抢在辰甫安前,将怒火略微一敛,笑道:"看来,阁下是吃我的醋了?" 那人难得吃了个亏,一挑眉,看向辰甫安。见辰甫安翻了个白眼,略一颔首,才知自己今天这玩笑还真是开错人了,当下收了那嬉闹神色,起身向辰池赔礼道:"对不住,辰池。我许久没跟他叙旧,玩笑开过了头,一时唐突,冲撞了你,实在非我本意,受我一拜。" 辰池却没理他,那人便赔笑一声,坐回去了。辰甫安这时才开口,却不是介绍谁,而是介绍起了自己:"索玛,我是辰台皇室的二皇子。" 索玛倒是淡定:"嗯,知道了。" 辰甫安惊讶:"你知道了?什么时候?" 索玛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刚说了吗?"而后目光又看向辰池:"那你的妹妹,岂不就是位公主了?" 辰甫安点头道:"不错。现在的形势你也知道,她身边并不安全。可靠的人不多,我一个人也难以周全,所以我想请你帮我照看她一下,保她一条命。" 索玛思索了一下:"是……你们皇族之间的事情?那倒应该可以。这事我有经验,不难。" 辰甫安纠正道:"不是皇族之间。辰台亡了,你不知道么?" 索玛这可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什么?!辰台亡了?!" 辰池默默扶额。她有点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那么靠谱。却听辰甫安只是叹了口气,道:"已经几个月了。不过这事不用你管,我可以以后慢慢跟你说。现在的局势,比你当时逃到这边稍微严峻一点吧。" "哦……?"索玛低头看了看腰间挂着的笛子们。那些笛子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子,也不知道他怎么分得清,就见他又摘了根笛子递给辰池:"那这个你先拿着,我照顾不到你的时候你就吹笛子。会不会吹都行……反正都是唬人的。" 辰池:"……?" 她一时没伸手去接。 这就算答应了……? 不过很快她就把这想法掩饰过去了。她接过笛子,想着这是当着索玛的面,于是好奇地看了看,并暗里在观察索玛这个人。 她倒很少见过这样的人,不知这是否算他的真性情。这样轻佻随意却单纯和气的……她与此人相识不过短短一会,就已见他面不改色换了三四副脸,着实有些疑惑。 却听辰甫安已在一旁问他了:"我上次对你说,我们身边一般不带这么多笛子的。你要在这生活下去,怎么不听?" 索玛勤学好问:"你们这大多风雅之士,身边不都带着这种小玩意吗?" 辰甫安无语问苍天:"我们只带一根,你这种一带带一排的我还真没见过,很有异域风情。" "啊……"索玛一听,若有所思,马上解下那一排笛子,道:"嗯,我在我们那也没见过这样的。我还闭门造车以为你们都这么特立独行来着。" 辰池在一旁听的满头黑线。 "还害得我花了那么多功夫做了一批一模一样的笛子……"索玛还没吐槽完,"辰甫安你真的不是故意整我?" 说着一拍辰池肩膀:"这位小妹妹,你哥哥可是狡猾得很,平日横行乡里为害一方,什么德春客栈的伙计啊,窥红小筑的姑娘啊……反正一大群人谈之色变。以后我就跟你混了,你可得罩着我!" 辰池:"……" 这都什么跟什么! . 不过再无他事,索玛便跟着辰甫安辰池两人去了承恩寺。临走了他不知道哪里变出来个大簸箕,又拿了个专门扫落叶的那种大扫帚,跑去门口扫啊扫啊的,把满地的蛇都轻轻松松收拾到了簸箕里。 辰池一阵恶寒,向辰甫安靠了靠。辰甫安却见惯了这大场面似的,对索玛叫道:"快把它们收了!我们要走了。" 说来也怪,这些蛇看着凶狠,在索玛的扫帚底下却乖巧的像柔软的棉线,缠成一团,窝在簸箕里。索玛住的偏远,旁边便是乱葬岗,此时他往那边跑了几步,簸箕口朝下一抖,蛇们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各自甩甩脑袋,很明白情况地游散了。 辰池此时才算是明白了索玛说那笛子"反正都是唬人的"是什么意思。若不是唬人的,那些笛子当真可以御蛇,索玛也不必找这么麻烦的法子。 "所以你们这里的人总乱说什么我们有蛊有虫笛什么的,其实都是假的嘛,要是真这么厉害那你们吹笛子怎么就没虫子嘛。"都到了承恩寺了,索玛还在喋喋不休,强行拉着辰池听他介绍故乡的风土人情,说是他在这边几乎认识的人不超过十个,唯一常见面的辰甫安又常常不听他讲话,非要把这几年攒下来的话都说个够。 以辰池的性格,就算不喜欢这样的亲近,也不会对自己哥哥的朋友有太明显的推拒。而不明显的推拒,自然又被索玛有意无意忽视掉了。辰甫安自然是这里看得最明白的一位,却一看辰池强撑着言谈自若,也乐得装糊涂,压根不管她微弱的求助,心情很好地跑去树下去看新摞起的文书们了。 谁也不知道他和索玛什么时候在辰池眼皮子底下达成了共识,非要多对辰池说说话,给她讲讲闻所未闻的事情,让她想想辰台以外的事情。索玛在这里尚算是个背景干净的人,而且信得过,性格虽然跳脱,本心却不坏,又要常在辰池身边保护她,正是个合适人选。 总把心思放的那么重,要他这个当哥哥的做什么? 天天埋在文书里,真当他辰台二皇子现在还上不了手么? 谁知道辰池一边应付着索玛,一边把他牵了过来,往辰甫安旁边一坐,也好整以暇地翻开了文书。 一边也没耽误她抽空问索玛:"那后来你大哥被爹娘打骂,你呢?" 辰甫安计划有失,凉凉瞥了索玛一眼。索玛趁辰池低头,向他歉然苦笑,摊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