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池的母妃出身平凡,是辰肃帝在某次巡游中远远望见她,忽然起了兴趣,这才破例带回宫里去的。 她才封了嫔,不出两月就有了辰池。辰肃帝儿女不多,喜出望外,马上又立她为妃,这才算在宫中有了立足之地。她本就是和顺温婉的性子,见识了后宫争斗,愈发乖巧谨慎,不敢出半点岔子。尤其是辰池出生后,得了辰肃帝宠爱,又有些先天不足,她便更加谨小慎微起来。 所以辰池看到张鹤分来给自己的侍女竟也是这性格,就有些感怀,叫她时时在自己眼前跟着。 侍女名叫杏容,已嫁与了城主府上的一位侍卫,只是出身微寒,不得不继续留着服侍。那天辰池三人去了沣州城内,她便悄悄走了一趟,去给孩子喂奶。辰池回来,正撞见她也往回走,当时倒也没多问,只是这几天摸清了她性情,才挑了个房间里无人的时候问道:“那天你去哪了?” 杏容早备着如此一问,便从容答来。不料辰池听了,沉思一下,便从头上拆下只发簪递给她:“孩子怎么能这样养。你拿去卖点钱,补贴一下吧。” 以杏容的性情,本不敢接,她却实在缺钱,只站在那,眼睛都看直了。辰池直接叫她靠近,把簪子往她头上一戳:“这簪子对我又不算什么,你拿着。” 杏容这才敢受了。只是又不敢如此招摇地带着,于是细细将簪子收到了怀里。还没道谢,便先听见有人在敲门。 辰池应了一声,她忙去开了。却见乔禾牢牢拽着他那侍女走了进来,索玛原本躺在辰池屋檐上,一见乔禾来了,忙也翻下来,趁着门还没关,像个影子似的溜了进来。 乔禾拎进来那侍女叫桃红,年纪轻轻,面容姣好,平日里总是满面桃花,才得了名字。此刻她面如死灰,活似个“青白”。杏容一见,便道不好,却无法,也只得跟着他们绕过了屏风。 乔禾见了辰池,开门见山道:“张鹤怕是有二心。” 辰池问道:“怎么回事?” 乔禾道:“我这几天一直在城主府上到处闲逛,听了不少下人之间的事情。今天忽然反应过来,他们说的事情都刻意避开了一个时间,就是咱们到了沣州的那个晚上。我便去问这桃红,那天晚上是否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她磕磕绊绊,漏洞百出!” 桃红被他猛地拽上前来。乔禾不同于辰甫安,对与自己对立的人向来不存怜香惜玉之心,桃红惨叫一声,小声啜泣起来。 辰池看了一眼杏容。杏容知道那天晚上的始末,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索玛倒急了:“诶,你们两个和张鹤有话好好说,别为难小姑娘嘛!” 乔禾没理他,辰池对他道:“由不得我们。” 说着,又看向杏容,问道:“你知不知道什么?” 杏容窘迫极了,死死咬着嘴唇,连连摇头,不自觉地往后迈了一步。辰池才挑眉一笑,没再多说一句别的,她扑通一声就垂泪跪下了:“殿下!” 乔禾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辰池。还不等他说什么,辰池就把目光转向桃红,向她一点头:“你说吧。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桃红已经瘫了,全靠乔禾拖着,半跪半坐在地上。辰池道:“就算你们两个不说,我们总也查的出来。城主府就这么大个地方,能压得下几件事?不如趁早向我投诚,我还能好好安置你们。是说还是不说,说真话还是说假话,你想好。” 桃红悲泣一声,恸然掩面道:“是城主大人不让我们说……那天殿下你们出府后,穆国的一位将军也来了……大人款待了他,又嘱咐我们那晚的事一件都不许声张……” 乔禾忽然眯了眯眼,像是怒气燃到了眼前一样。 索玛本来要上前扶桃红一把,被乔禾的气场生生吓得打消了这个念头。辰池没留意他们两个,又问杏容:“是这样吗?” 杏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闻言只好点了点头。辰池有些失望,却到底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对乔禾道:“穆国的将军,只有孙破不在前线,十有八九就是他了。看来咱们一走,他就也出辰欢城了。他没来找我们麻烦,恐怕也是奔着沣州来的。” 乔禾点了点头,沉声道:“只是,殿下打算怎么办?” 他看着辰池,也像是在思考。只不过他思考的内容与辰池不同。而辰池本就知道他身份不简单,又见他像看猎物一样紧紧盯着自己,直觉不安,心里便警惕起来,虽然有了想法,却也不愿多说,只道:“待我今天想想。今天发现此事,也是辛苦乔将军了。” 乔禾猛然把目光一收,心里有些懊悔。 辰池又道:“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看管吧。我这里方便些,我虽然没有武功,却可以让索玛替我看着。明天你我分别想出了对策,再一起商议。” 乔禾只好应下,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索玛把跪在地上的两个女人扶起来,挨个给她们擦了擦眼泪,心疼道:“唉,可怜见的!” 辰池道:“我二哥之前说你对女人都很好,我今天才见识。” 索玛道:“这就是你不懂了。女子不光力气小,连筋骨都天生比男子柔软一些,这不就是暗示我们男人要保护好女人吗?” 辰池看着他又给杏容桃红搬了凳子,不由莞尔。只是想到这两个人怕是不得善终,她便又笑不出来了。 桃红这时已经回过神来,半缩在凳子上,一直怯怯地盯着索玛看。杏容也怕极了,她颤抖着手在怀里摩挲着什么,辰池看了一眼她小心翼翼的动作,便转身去了里屋,径自睡下了。 索玛在外间看着杏容桃红过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辰池就去找乔禾商议对策了。 乔禾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性格比辰池稳重,甚至有的时候目光比辰池还毒辣些似的。辰池一直暗中想着他是谁,每次都只是才有了一点眉目就又被否定了。她一面商讨张鹤的事,一面暗暗拖延,想摸清乔禾的底细,结果一直想了一整个上午,直到他们商定了沣州的对策,辰池也全不知乔禾身份。 辰池临走的时候笑道:“你这样厉害,燕桥燕争帝以下,恐怕也只有那么几个。” 乔禾也罕见温和地对她笑了一下,答道:“能得三殿下赏识,那么我在燕桥的境遇,无论好坏,便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沣州也有起渊阁的势力,头领也是辰甫安在江湖上的朋友。得知了辰池的身份,他顿时热情高涨,办事效率拔高了一百八十倍,第二天中午,就有人翻墙进来,向辰池窗户里投入了一封密信。 索玛当时正躺在外间睡觉,但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睡着过一样,身边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他惊醒。桃红本想偷偷拿走那信,被他抓个正着。索玛这次可没那么好脾气,不由分说将她劈晕了,将她手里的密信拿给了辰池。 辰池看完,就将信烧了,然后指着桃红问道:“怎么回事?” “她不老实。”索玛答道,“我本来还可怜她被卷进来,结果自己还要往里面跳,那我可没理由放过她。” 辰池不置可否,又回到里屋。 当天晚上,辰池就带着索玛乔禾去约梁衡玉喝酒了。索玛借口城主府的酒太软,非要到外面去喝。几人拗不过他,只好出去。 城主府五里之外,就有一个小酒肆。据索玛说,他以前来过沣州城,就对这家酒肆印象最深——为什么呢,因为当垆沽酒的,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 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梁衡玉在心里唾道。 他当然知道辰池等人来者不善。只是他性格慢,开口也慢,酒过三巡,第一个开腔的是辰池。 “梁统领怎么还这样紧张,”她笑道:“只是喝几杯酒。我和文官聊不到一起去,再说城主大人酒量也实在太浅,因此没叫他。” 梁衡玉道:“是。末将没有紧张。” 索玛道:“是哦,被你掰弯的是个筷子,又不是个人,你当然不紧张。” 梁衡玉放下筷子:“……” 乔禾:“……” 辰池笑笑,又喝了一杯酒,目光却依旧清亮。索玛狐疑地抓过她的杯子嗅了嗅:“不要以为你是个女孩子就……咦!” 他顿了一下,又把酒放回辰池手里,活生生新凑了个下句:“就能比我能喝……” 乔禾:“男女授受不亲,索玛你这样,不怕辰甫安殿下生气?” 索玛撇了撇嘴,不戳穿他,又缩回去捧着自己的杯子慢慢咂了。辰池又对梁衡玉道:“我知道梁统领自小就是沣州人,想来对沣州的感情也很深。如果有人有意无意要毁了它,你会怎么办?” 梁衡玉缓缓道:“那就阻止他。” 辰池道:“如果这人是你身边的人呢?如果你爱他、敬他、仰慕他,你还下得去手阻止他吗?” 梁衡玉眯了眯眼,问道:“三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辰池道:“如果张鹤背叛了沣州,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