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的话虽是这样说的,听起来带着将要烟消云散的怨恨,更多的是怅惘。
常珺喉间发紧,艰难的问:“你为何不怨我呢?”
少卿轻飘飘地反问:“怨恨?”
“女君应当晓得,天神本该是不应有七情六欲的,我们此番能将稍将情丝展露,是为上上任紫宸殿的大帝帝君所为,怨恨这样不稳定的,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堕落为邪魔,被诸天所屠。”
她似乎是在嘲讽,但又不晓得在嘲讽谁。
“天神承了凡人的香火,就必须担起职责,不能为一己私欲而叫凡人白白葬送。”
少卿轻声道:“你是晓得的,你是做的最好的。”
诚然,同她说的一般,年少的常珺,确实是做的最好的,好到同如今比对起来,倒是显得如今的常珺有些拎不清。
万万年前的常珺虽时常与少卿嬉笑、打闹、斗嘴,可她给少卿的感觉,总是遥不可及的。
此前的她,真真的像凡人神话里狡猾的狐狸,虽会同友人一道做些顽皮孩童该做的事儿。
可她总是安安静静的,缩在一旁,时不时出个主意,待到东窗事发,被那些个大帝帝君发现,她也能将自个干净的摘出去。
永远罚不到她。
那时的常珺,心里应当有情爱,又或许没有。
她虽身子骨不好,却担着女君的责,恪尽职守,不想叫青丘分裂崩析,便将自个困在万和宫里。
日复一日的苦药,无休止的同三位女君争论。
常珺那时不晓得自个还能活多久,许是千年,许是万年,又或是百年。
如此这般,教她生了几分想要再活久一点的贪欲。
贪欲叫她付出了代价,却也是回应了她的贪欲,这才教她偷来了如今的日子。
身子康健,友人健在,抱负已成,还有少卿。
一切都美好的像是大梦。
“你心下既然晓得这样清楚,那为何还要一遍遍的问自个到底是谁呢?”常珺扯了扯嘴角,想要笑。
“这是不一样的。”
少卿重复着说,“这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常珺陡然怒喝道:“青欢本就是你,天神于九幽历劫,即便壳子不一样,但芯子却还是天神的神魂,这到底哪里不一样?!”
“不一样。”
少卿摇头,“青欢,像是我将自个割裂,分了两个我一样,而这另一个我,又生出了自己的灵智。”
“没有割裂,”常珺忽地出声反驳,“或许你自个都没有发觉,青欢,就是你儿时的样子。”
少卿疑惑,半晌,唇角挂着笑。
她没有反驳常珺。
少卿已记不清自个儿时到底是个甚么样,悠长的五十万年,足够教她遗忘许多的事儿。
“我儿时是个甚么样?”她笑着问,像是在问自己。
“只要心中有剑,捡根树枝,那也是你的剑。”
常珺问,“还记得这句话么?”
少卿疑惑地点头。
常珺再问:“那还记得你是甚么时候说出这样的话么?”
“下界,我还是魂体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