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元年,即公元664年腊月廿十五,婉儿一早啼哭不停!
巳时,街上突然人群拥挤,远远地传来鸣锣声,这是鸣锣开道。
冥冥中郑钰瑶的心刺地一下刀绞一般得疼痛。她幽幽醒来,看着啼哭的婉儿,不禁流下泪。她无力地抱起婉儿喂奶,她哪里还有奶水!
她不知自己昏睡了几天,也不知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但她记得很清楚她把凤冠给了父亲,要父亲去求武则天赦免上官仪。
不知父亲跑动得怎样了。她望着窗外发黄的树叶和光秃秃的树干想着。她对武则天还存有一丝幻想,她哪里知道今天是她夫君父子上官仪上官庭芝赴难行刑的日子。
鸣锣的队伍穿过洛阳街,许敬宗骑在马上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后面是八个羽林军,羽林军后面是三辆囚车,囚车后面是两排整齐的羽林军队伍。前面一辆囚车上站着上官仪,后面两辆站着上官仪的两个儿子上官庭芝和上官庭璋。
队伍走着走着,突然有人喊“砸”,便有人用菜叶鸡蛋飞掷过去,一颗鸡蛋正好不偏不斜地砸中上官仪的额头,一股黄色的液体顿时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流,挤在人群中的吴妈和香芸见了心摇刺儿一样疼。
但上官仪却依然神态自若。他笑着喊道:“感谢洛阳的父老乡亲以这样的方式来送别仪某!这将使你们终生难忘!”
到了刑场,许敬宗解开他的绳索,这是武则天答应的特赦。武则天昨夜探牢,她依然希望上官仪服个软,但上官仪矢志不渝,只提了一个在别人看来是微不足道的要求,就是让他以挺拔潇洒的诗人形象走上断头台,而不是被捆着绳索推上断头台。
上官仪揩干净脸,弹了弹身上的尘土,然后走到两个儿子身旁,用衣袖揩拭干净他们的脸,而后说:
“是父亲连累了你们,你们还这么年轻!”上官仪突然哽咽。
“爹,别说了,我们父子仨能同年同月同日死,这又何尝不是人生一大快事呢?”上官庭芝反安慰着父亲。
“你们不怨爹就好,爹欠你们的,更欠下婉儿的,她还在襁褓中……”上官仪心中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看到婉儿长大、写诗、出嫁,甚至担心婉儿活不下去。
“你们都是我的好儿子!”上官仪拍拍两个儿子的肩头而后目光扫视围观的人群,他看见亲家御史中丞郑崇素,还有学生裴炎以及忘年之交的张柬之都来了,再一看人群中居然有人把他的诗藏头藏尾做成横幅举着,上官仪的心中甚是欣慰。
“今天无论是来送仪某的还是来看热闹的,甚至是幸灾乐祸的,仪某都表示感谢!感谢你们来见证今天!仪某的冤屈将载入史册!仪某的忠魂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上官仪慷慨激昂,许敬宗立刻命刀斧手上前堵住他的口。
“放开!老夫要站着死!”上官仪想挣脱刀斧手,但是没有成功,他被几名彪形大汉反卷了手臂摁在虎头铡刀下,只见刽子手手起刀落,鲜血立刻喷涌飞溅到四处。
这一刻,是麟德元年腊月廿十五午时一刻,离午时三刻行刑还差两刻时辰。
婉儿凄厉地啼哭着,怎么哄也不行,仿佛她知道爷爷和父亲这一刻赴难了。
天空暗了下来,北风吹着口哨一样狂刮着大地,好像连风儿都在陪同婉儿哭泣!
刑场上的落叶被大风卷的高高的在空中飞舞,仿佛是招魂的幡。
风越刮越急,落叶狂舞不止,接着大朵大朵的雪花飘落了下来,许敬宗看着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而后匆忙撤走。
雪在继续下着,郑崇素和吴妈还有香芸给收的尸,但也只能将他们父子仨草草地埋在乱魂岗。
“亲家老爷,婉儿她还好吗?”吴妈问郑崇素。
“别提了……”郑崇素摇头抹泪。
“老爷,您想想办法把我给弄进宫,我答应过太太要照顾好她们的。”吴妈恳求。
“老爷,香芸也想进去照顾小姐!”香芸说。
“不成啊!”郑崇素始终摇着头。
“像你这个年纪的宫里不收啊!”郑崇素对吴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