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别拦着朕,朕要喝酒!下一个就轮到朕了!朕喝一天就少一天了!”李旦已醉如泥,可还叫喊着要酒。
自李旦的老师刘祎之被赐死后,他就惶惶不可终日。为了驱赶恐惧,他疯狂地酗酒,发着高烧还叫喊着要酒。
刘祎之,高宗时期武则天培养的北门寒士,武则天临朝后备受信任,官至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只因不满武则天软禁皇帝,私议还政,垂拱三年(687年)被武则天赐毒酒死。
刘祎之的死在李旦心里的阴影还未散去,韩王越王等李唐宗室又一网被诛杀,李旦整个人彻底崩溃。
“连你们也管着朕,母后的刀已架在朕的脖子上了……”李旦已醉得不行,嘴里说着他清醒时从不敢说的话。
“虎毒不食子,母后应该不至于……”德妃与刘妃轮流着安慰。
“不要期待母后的仁慈!大哥二哥三哥,哪一个不是她的亲骨肉?还有驸马,驸马他,他……”
一提及驸马薛绍李旦立刻神情紧张,浑身筛糠一样地抖。
“疼,疼!朕头疼得厉害!”李旦突然双手抱头大叫疼。
驸马薛绍,是太平公主的结发丈夫,与太平公主育有二子,被周兴扯进l李贞案。
那日太平公主哭了一夜哀求母后武则天放驸马一条生路,哪怕贬为庶民,可武则天就是不松口。无奈,太平公主只得去求皇帝哥哥李旦,他宅心仁厚,又毕竟是皇帝,母亲怎么也得给个面子。李旦耐不住太平公主又哭又求,便鼓起勇气去求武则天。武则天也只允诺留全尸,并安排李旦去探监,谁知却正赶上薛绍受完三百杖刑。
李旦看到的薛绍,就一个血人躺在地上,皮开肉绽不忍目睹,被打烂的衣服深嵌进肉里,墙上木桩上,依稀飞溅着肉泥,李旦吓得当场呕吐昏厥过去。
回宫就大病了一场,这之后,性情大变,有时暴怒,有时忧伤,有时极度惊恐,好不好浑身就筛糠一样抖;有时又莫名其妙地打骂嫔妃和宫女,有时又疯疯癫癫满嘴胡言。
“朕快死了,朕要写遗诏,传婉儿!快,快传婉儿!”李旦蜷缩在屋角,浑身抖得厉害。
“夜已深,明日再传吧?”刘妃道。
“朕不管,朕就要传婉儿。”李旦耍起小孩子脾气来。
“快拿披风来,陛下冷得厉害。”德妃看李旦浑身发抖便吩咐侍女拿披风。
“朕不是陛下,朕不要做陛下,不要,不要……”李旦突然爬起来往外跑,德妃刘妃在后面追。
“你们别杀朕,朕不要做陛下,朕不要……不要……”李旦一边跑一边喊着疯话。
他跑进了梨园,躲到了戏台子下,谁劝也不肯出来。
“去传婉儿。”刘妃无奈道。可话音落下,大家都面面相觑。
自刘祎之私议还政坐罪赐死,宫殿就被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李贞案发后,又加了一道封锁。殿内太监及宫女谁也不能擅自出去。
“我去。”乐工安金藏突然挺身而出。
“我可以从后院翻墙出去。”安金藏接着说。
安金藏乃殿上一乐工,近来李旦多为苦中作乐,以酗酒听乐观舞来麻痹自己,所以与安金藏走得近,醉了就拿他当知己对其倾吐苦水,安金藏甚是同情。
“难为你了!”刘妃感激道。
“陛下比谁都难!” 安金藏叹了一气。
刘妃不禁长叹,她何尝不知道陛下比谁都难,一边是江山社稷,一边是被权力吞噬了母爱的母后,他夹在缝隙中求生,不是装疯卖傻就是称病。今天一早他递交了第二份请辞,他急着要见婉儿,其实是想知道第二份请辞递上去的结果。武则天称帝已是万事俱备呼之欲出,没有任何悬念,有悬念的是嗣子,现在李旦最担心的是母亲立武承嗣为嗣子,那样的话,大唐就彻底完了。
二
安金藏化装成夜更,从后院翻墙而出,潜入婉儿的采微苑。
“开门,快开门。” 安金藏警惕地环顾四周一边急促地叩门。
“谁!”郑氏听着是男人的声音吓得不敢开门。
“安金藏,陛下的乐工,陛下要见婉儿。” 安金藏忙报上家门。
“婉儿未归。”郑氏回道。
“哦?三更已过还未归?” 安金藏说。
“你到底何人?你又是怎么出宫的?”郑氏早从婉儿那得知,李旦陛下的宫殿被围得水泄不通。
“陛下要见婉儿,小人易容夜更,从后院翻墙而出。” 安金藏和盘托出原由。“小人有陛下的信物。” 安金藏说着把信物抛进院内。
郑氏依然犹豫,有了上次被绑架的教训,她格外得小心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