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重亥一口一口喘着粗气，好像溺水的人刚被捞上来，贪恋空气的香甜一般。过了很久，久到蓝湛以为他不想说的时候，他缓缓开了口：“故事有点长，你们若听不下去，就走吧。”

“但讲无妨。”蓝湛说。

“我出生在乱世，朝堂党阀混战，乡野妖兽横行。父亲将我送入当时最大的门派琅琊台，我苦修二十年，一朝下山，官拜国师。我不是从底层一点点爬上来的，所以世家阀门玄门道人对我都有诸多不满，其中以岐山温卯最甚。幸得我师父悉心教导，我也算天赋不错，当时我的修为可以说一骑绝尘无人能及。温卯此人喜女色，家中妻妾成群，有子百人，眼见我的地位无法撼动，于是退出朝堂，回到岐山大兴土木，建都城不夜天，广揽天下修士为岐山客卿，不说占山为王也差不多。此后十余年间，大将军聂黎战功赫赫封异性王驻守清河；僧人蓝安遇毕生挚爱还俗长居云深守护姑苏；游侠江迟游猎到云梦继而安家落户。玄门家族盛兴，门派日渐衰退。皇族日夜奢靡不顾江山漠视百姓，我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屡屡进言不得重视。终于在我三十岁那年，前朝覆灭，皇孙金麒见风使舵，主动对新朝俯首称臣。新朝之帝初登大宝时局不稳，为展示自己心胸，笼络人心，特赦于金麒，赐封地兰陵，允他携家眷家财入住。至此，玄门五大家族成鼎立之势，大门派几近消亡，唯存些许零星小派。修仙之人或投奔大小家族，或成为游侠散仙，玄门格局就此改变。”

薛重亥似乎说累了，抓起旁边一团不知道是什么放进嘴里，蠕动了几下咽了下去。

“新帝见家族势力日渐壮大，心有戚戚，令我率军讨伐招安，彼时天下初定，百姓刚刚经历战火不久，我不愿再生事端，晓之以情诸多劝解。新帝面上应承，实则已对我心存芥蒂。”

“朝代更迭为何你依旧是国师之尊？”蓝湛发现了薛重亥言语的矛盾之处。

“对于此事起初我也不甚清楚，后来我才知道，这新帝打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何出此言？”

“我有一家族祖传法宝阴阳双璧，正行可得寿岁，逆行可锁灵识。前朝末帝之所以在我下山之初就封我为国师，也是为此物。”

“锁灵？”蓝湛和秦文异口同声。

“呵呵，你们还真是…有趣，事到如今，还蒙在鼓里，温卯这一局布得真是天衣无缝！”薛重亥笑声有些自嘲，有些愤怒，甚至还有些凄凉。

蓝湛和秦文对视一眼，蓝湛不禁想起寒潭洞中蓝翼前辈说“百年之事已不可考”，看来“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才是做人的基本准则啊！

“阴阳双璧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法宝，每每施法正行，必要有相对应的倒行才有功效，否则施法之人必受反噬，计较起来也算是邪术。所以我祖上曾一度想毁之以绝后患，但人心，总不能尽善尽美。每一代族长总想着传给下一代之前再将其毁去，并有家法明令不得施用。但是每一代都没能做到。待到传到我这里，我下定决心将其毁去却为时已晚。我尚未满月，前朝末帝就将我父母接入宫中，名曰与我父亲惺惺相惜，实则圈禁。我父母匆忙将我送上琅琊台，从此我们再没有相见之日。”

说到这里，薛重亥看了一眼蓝湛和秦文：“怎么样，你们是不是比我幸福多了？至少你们曾经有过亲情。”

“那又如何？这便是你作恶多端的理由？”秦文虽不知当年薛重亥行事怎样，她这句话完全是在指魏婴重伤这件事。

“作恶多端？哈哈哈哈哈……”薛重亥笑出了眼泪，“蓝家小子，你也如此想吗？”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蓝湛淡淡开口。

“好！不愧是蓝安的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