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多少人口?没有其他劳动力了吗?怎么都靠春花和余力钢?”
“要说劳动力,他们有,可人家不舍得用啊。”
“什么情况?”
“他们家……说起来话可长,你愿意听我就说。”
“马春花要回来了?”
“没那么快,余三月准把她拉出去说话,每次都这样,藏藏掖掖见不得人似的。”
“好吧,这会也没事,咱们继续聊。”
“那余家,以前在咱们村是出了名的贫困家庭,上有老下有小十口人,余力钢兄弟姐妹六个,他是老大。
家里人口多,余力钢的奶奶和娘还都是病秧子成天吃药,他爷爷只能干些捡粪搂草轻活儿,全家都靠余爹一个人干活,吃饭都困难,他们却舍得让余力钢上学念书,余力钢就一路念到了高中。
那年余力钢他爹进山打野兔,不小心摔死了,跟着他爷奶也接连病死了,家里就跟天塌了似的,他娘伤心的病更重了,不送医就得死。当时是真难,余力钢的舅舅做主,把余力钢大妹,十七岁的余二月远嫁,换得一笔彩礼钱,才支应过去。
正好余力钢也高中毕业了,就回家劳动当顶梁柱,说起来余力钢人才真不错,高个子白净脸挺俊的,还能说能写肚子里有墨水,按理这种人找媳妇不难,可村里姑娘都是人精,知道他家穷一个个离他远远的,偏偏就我们家春花傻头傻脑,被他几封求爱信哄住,就处上对象了。
光是处处对象也没啥,可你知道怎么滴?春花辛辛苦苦编苇席、藤席、藤篮攒点私房钱,家里爹娘都不要她的,她全拿去补贴余家了,而余力钢、余家就那么不客气地一分不落都接受!
更过份的是,余力钢在农村务农两年,知道公社下来了工农大学名额,就跟春花说,春花回来天天逼着老爹去找关系争取,最后拿到名额让余力钢去上大学了,余力钢高高兴兴就去了,那整个余家的吃穿用度,可全压在了春花身上——
余力钢他娘常年躺床吃药,他三个弟一个妹都上学念书,每年药钱、学费就是一大笔,另外他们家没有正常劳力参加生产队劳动,但又要分口粮,年年赊欠生产队的帐,也是春花一点点帮还上!
就这么过了两三年,如今余家除了最小的弟弟十岁,其他三个弟妹:余三月十八岁了,今年高中毕业,余力强十六,余力勇十四,换了别人家,早就参加劳动挣工分了。
可他们家不,他们都要上学,听说这是余力钢的意思,说他们家孩子再穷再难必须要念书!
那苦的累的就都是春花这傻姑娘背着,她自己也乐意!
夏知青,你见过这么傻的人吗?
我是真没见过。我嫁进来后才慢慢知道这回事,我心里有气啊,对余家人横竖看不顺眼,老话说的,上赶着不值钱,我劝过春花很多次,她不听……”
夏芙也默然了,她和马春花认识了将近十天,住简易棚子,马春花每晚来做伴,两人睡前聊的不少话题,基本都是城市里的事情,因为马春花对城市特别好奇,总爱问这问那。
偶尔也聊到马春花的对象余力钢,那还是马春花拿了两封余力钢寄来的信给夏芙看,夏芙的点评是,字写得真不错,很有文化。
也只能这样说了,这年代的恋爱信平平无奇,写的都是共同进步、革命友情长存,可没有你爱我、我爱你等字眼,不允许的,所以夏芙无法判断余力钢对春花够不够爱。
而马春花也从没有刻意说起过余家,今晚,夏芙还是第一次了解到这些事情。
凭直觉,她把余力钢划进了“凤凰男”类别。
余家所有人都是极品。
理由:没有哪个家庭,在可以自强自立的情况下,却能够心安理得接受并享受一个外人长期的资助,尤其这还是个弱女子。
夏芙能理解刘香芹的心情,也认同她说的,上赶着不值钱。
想起马春花提及余力钢时,笑容灿烂满脸发光,两眼温柔快要滴出水来,那姑娘就是个痴情种恋爱脑,真的可以为了爱情赴汤蹈火的。
夏芙问刘香芹:“现在是暑假期间,余力钢怎么不回村?”
刘香芹:“余力钢去上大学之后,就没回来过。说是回来还得花钱买车票,来回车票十几块呢,不如省着给弟妹交学费,他还能在那边干点零工,挣些生活费。”
“刚才那个余三月,不是进城了吗?”
“是进城看她哥去了,还是春花给开的路费,你说傻不傻?”
“啊这……春花自己不能进城吗?她就不想看看余力钢?”
“春花学余力钢呗,余力钢在省城打零工挣钱,她在村里编席挣钱,都掉钱眼去了!这些天她每晚要去陪你,少编了多少席子少挣多少钱,她嘴上不说,暗地里可心疼着呢。”
“她心疼钱,还舍得拿十几块,给余三月跑一趟省城?”
“谁知道?我都说她脑子进水了,余家几个学生放暑假,正好帮忙劳动挣工分不是应该的嘛?可余力钢的娘非说想大儿子想得慌,又说余三月身体弱,反正也挣不到几个工分,索性让她去趟省城,帮当娘的看看大儿子……
这不就去了?春花给她送到公社,准备了那么些吃的穿的给余力钢,塞满两个大袋子,如今三月回来,就只带得一包糖块给妞妞,估计是还有一封信给春花,不然能在院门外说这老半天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