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斟酌之下,长泽决定弃城。
寒风凛冽的冬日,泾安城门大开,城内空无一人,只有高高城楼之上被绑在十字架上奄奄一息的红发鲛人。
似是羞辱,似是引诱。
金甲铁骑之上披风猎猎的帝王看着城楼上曾经美丽鲜活的鲛人变成如今这番伤痕累累的样子,暗道了声没用。
思虑良久,不顾身后众人的反对,策马扬鞭而去。
他入城之时,身后黄沙陷落,大门即刻关闭,于是,便只有他一人入了这死局。
只是这种局,他见多了。
金漠不屑地笑了笑,拔出长剑以待四周明枪暗箭。
随着一声厮杀,原本空荡的城里冲出许多蝼蚁一样的士兵,城墙之上也架起弓箭。
“驾!”
马声高鸣,金漠眸光冷冽,尽情杀戮,于是周遭血光四溅,倒下一个又一个。
待四周重新归于静寂,马上之人身后红色的披风变得更加艳丽。
他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刀上的血迹,翻身下马踏着尸体慢慢走上城楼。
十字架上的鲛人奄奄一息,在看到他后,勉强扯出一个微弱的笑。
金漠蹙了蹙眉,长剑一挥,破开她身上禁锢,再一步上前,在她倒在地上之前将她拥入怀中。
“···真没用。”
“怎么叫人伤成这样······”
他声音轻柔,眸色冷冽,但在低头看到她腹部的伤痕时,心脏骤然紧缩起来。
感觉那疤痕也长在自己的身上,良久,他缓缓伸出手,抚上她身体上的疤痕,哑声道,“···疼吗?”
骆星看着他,忍不住落下泪来,“疼。”
然后,她看到,面前的人也红了眼眶。
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他微微侧头掩饰起自己的失态,再看她时,已经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小鲛人都不漂亮了······”
他说。
骆星伸手搂上他的脖颈,表情可怜,“···那大王还要我吗?”
“你是我的。”
“死都属于我。”
骆星笑了,起身抱住他,动情地唤了他的名字,“金漠······”
后半句,她在心里说,去死吧。
这一次,她没有犹豫,亮出利齿冲着他还在跳动着的脖颈死死咬了下去,和从前无数次设想的一样。
他的身上穿了软甲,连马都有金甲护身,千百人都没有伤得了他分毫,只有这里,是最脆弱的地方。
“···你的牙齿,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锋利一些。”
他笑了,手中长剑还泛着寒光,他稍稍握紧,但片刻后还是认命般地松开,转而抬手,抱住了她。
抱住了正在要他命的人。
骆星仍没有松口,只咬得更深些,怕杀不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怀中之人气息渐弱,血色渐渐蔓延开来,她才收回利齿。
“我方才还在想,这么拙劣的局,是谁设的······”
“原来,是你······”
骆星面无表情看着他,“你杀了不该杀的人。”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气息奄奄的金漠笑出声来,“这天下,还没有本王杀不得的人。”
“那你就更该死了。”
鲜血在慢慢流失,他伸出手,用最后一丝力气抚上她的脸,但说出口的话仍是病态的。
“吃掉我吧,让我化成你身体里的血液,这样···你就永远属于我了······”
“···我也,属于你。”
他的手慢慢垂落,没有了气息,只是眼睛仍看着她。
骆星望着怀里渐渐变得冰凉的人,慢慢伸出手,五指变得尖利,再一用力,已经刺穿了他的胸口。
她掏出血淋淋的已经不再跳动的心脏,微微笑了笑,落下泪来。
“···原来你的心,不是黑的。”
出于嗜血的野兽本能,她张口,流着泪将那人的心脏吞了下去。
她终于杀了他。
可是她却想不起当初一定要杀他的理由。
她总喜欢把人放在记忆里怀念。
像是饮鸠止渴一般,在他死去之后,反刍记忆里的美好,直至呕出血来,阿南如此,金漠亦是如此。
终于,在记忆的凌迟中,她痛得倒在地上,向死去的人慢慢靠近,像只猫一样带着依恋缩在他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