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就是怂,真的听话地乖乖回家了。 回到家自然也对此事闭口不谈,毕竟我爸妈都深度迷信,过年绝对不能沾染了晦气。 我大哥自从结了婚就搬出去住了,所以我现在跟他见面的时间很少,一般都跟我二哥混一块儿。大年初三一大早,我们俩上街赶集,各种摊子杂乱地排在路上,电瓶车三轮车歪歪扭扭地拥挤着。 我悠悠地骑着自行车跟在二哥的三轮后面,漫不经心地扫过一个个摊子,偶然看到一张熟悉地脸。 我刹车,踩着地退回来,惊讶地看着盘腿坐在一个小地摊儿旁边的扫把星。 也惊异自己对他面容的记忆清晰程度。 我注意到他身边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像一尊雕像一样缄默得守在他身边。我看愣了,总觉得他怪怪的。 我二哥从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地牵着三轮车掉头回来,“你停下来也不叫我一声”,又看到对面的扫把星,“哟,你咋自己上街来了?”看来这段时间他已经在村里露过脸了。 扫把星站起来拍拍裤子道:“总得想办法养活自己。” 我二哥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旁边的男人,但我就是忍不住盯着那男人看,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我突然发现他的身体有一点点透明,还发着微光,我都要把他盯出一个洞了他也没看我一眼,反而是扫把星连连打量我。 二哥叫了我几声我才回过神,低头看了看扫把星的地摊,只是一些瓜果蔬菜,应该是他家平时院子里种的。 我随手拿起一颗大蒜,问:“这个怎么卖?” “五块钱一颗。”他随口道。 我当然知道大蒜不是这么卖的,怕是他存心刁难我,不过我忍了,开始讲价:“便宜点,两块?” “五块。” “两块五。” “五块。” “……” 我无奈,从我二哥口袋里掏出五块钱的票子给他,一手掂着大蒜走了。 路上我二哥逼问我怎么和扫把星认识的,我没说话,只顾着抛蒜玩儿。到了家门口,我们把车停在树边,突然看到一只毛茸茸的小野兔从树后面跳出来。 “好可爱。”我立刻就想去捉。 我二哥往我看的地方瞥了一眼,奇怪道:“什么好可爱?” 我顿时僵住。 那只兔子就在我俩面前蹦蹦跳跳,非常明显,绝对不可能看不见。 我又瞪着眼仔细地看了它一眼,当它跳过一小段地上的树枝时,我赫然发现它的身体有些透明。这让我不禁联想到刚刚扫把星旁边的男人。 我立刻出了一身汗,对我哥道:“没啥,刚刚眼花了。” 幸好我二哥真的很二,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就没再多想。 进门时我又回头看,发现那只兔子也在看着我,如有神智。 我的反射弧可能比较长,这一瞬间才感觉到害怕。 我问我爸要了一个闲置的小花盆,去院子里盛了些土,把大蒜给种上了。我没把它放院子里,将花盆外面擦干净放在了自己房间的窗台上。 做完这些之后,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毛病,花一斤的价钱买一颗蒜,完了还把它好生供起来,是不是还要每逢佳节拜一拜? 我忍不住撇撇嘴,没再管它。 接下来几天我都疑神疑鬼,生怕又有什么神神鬼鬼的突然出现,我一时分不清就吐噜出来,再被别人当神经病。 缓过神来后倒也没有太害怕,如果这世界上真有魂灵存在,我这么多年不都还活得好好的,而且我看它们也并不攻击人,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和谐相处嘛。 然而老天就是喜欢戏弄人,我这十分警惕的几天什么也没发生,放松之后,事情来了。 我特别喜欢村子里的麦地,特别是冬天的时候,麦子还没熟,一片广阔的绿,风一吹便带出麦浪,有种清新冷冽的壮观。我顶着寒风骑车出来,原本想叫上二哥,无奈他实在不想大冷天出来跟我受罪,我也只好作罢。 麦地在我们村的南边,一般没有车去,所以路没修,都是坑洼不平的土地,这边的天气干冷,倒也不是很滑。 远远地就看到前面的一片绿,今年一场雪都没下,家家户户都给自己的那块地盖上一层塑料布,以免麦子挨不过严寒冻死。再近一些的时候,我看到麦地前有个人影,我的视力还不错,认出来竟然是扫把星。 他正在往远处望着,我寻着方向,看见前几天在市上看到的那个男人正站在麦地里,他一直在慢慢地走动,不过麦子一点也不见摇晃。尽管这几天一直告诉自己魂灵没什么好害怕的,此刻我心里还是有点发毛。 我没敢走进,下了车扶着把手,静静地看着他们,隐隐猜到这男人可能就是他们说的“老憨子”,他刚去世不久,魂魄还没去阴间。我用自己仅有的对这方面的知识猜想了一下。 不对,为什么扫把星也能看到他? 我突然有点小激动。 就在这时,那男人停下了,一直低着的头也抬起来,往我所在的方向看。 我一瞬间都要吓出屎了,想赶紧逃走,又怕惊动扫把星回头,让他发现我在偷看。于是我就定住了。 我冷汗直冒,眼睛一下也不敢眨,这时候又有神奇的事发生了。 两个身影凭空出现在那男人身旁,一黑一白,都穿着奇怪的古装,男人突然下跪,好似在求他们,那两人也没理他,白的那个伸手在虚空中一勾,男人忽然没了人形,化作一小团淡蓝色的鬼火样的东西,紧接着就飘进黑的那人打开的囊袋中。 我再没常识也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无常鬼! 原本以为民间传说都是老百姓对无法解释的事进行想象加工而成,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我现在吓得连屁也放不出来,更别说是逃跑。 不过黑白双煞并没有多做停留,甚至连离得很近的扫把星也没有多看一眼就又凭空消失了。看来他们的职责就只是收死去的魂灵,其他一概不管。 我也再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自行车没了支撑,向另一边倒下,发出声响。 扫把星终于回头,我看到他眼里好像有泪水,我想站起来,但是实在没力气。 隔着距离对视是一件很奇妙的事,目光的力度好像比离得近的更加强烈,让人浑身发热。 然后他就走了。 我又缓了一会儿,从地上爬起来,手脚还在发麻,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脸,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 从我记事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爸妈信佛,我们村的人都信,不过他们没逼着我也信,所以不怎么给我讲关于这些灵异的故事,导致我现在怂得还不如……我也想不出有什么能比我更怂,看小说电视剧里一般人见到这些还会撒腿就跑,而我除了会站着,就只会瘫着,吓瘫的,幸好没真的吓出屎,不然就丢脸丢大发了。 我一路上翻来覆去地想,告诉爸妈这事儿并让他们觉得我不是神经病的可能性有多大,我觉得他们虽然迷信,但是应该不会真的相信活人也能看到这些,所以我最后决定还是不告诉他们了。为什么我在市里上学的时候什么事也没有,一回来就接二连三的出怪事,也难怪大多村里的人都迷信。 高中的假期短,年初九我就得收拾东西去学校了。 我妈给我塞了很多年货,让我分给同学,我答应着,忽然想起来有东西忘带了,赶紧回房间,将那个花盆从窗台上拿下来,里面只能看到黑黝黝的泥土。 我妈道:“这个还带着干啥?蒜苗子又不好看,你想要一会儿让你爸去市里给你买盆水仙,跟这差不多。你把这个放堂屋,我帮你看着行吧。” 我也觉得带着颗大蒜盆栽进宿舍很奇怪,但就是莫名地很想亲眼看到它发芽长大,于是没听我妈地话把它放进车里。 “你这憨闺女,就是不听话。”我妈唠叨着。 我关上车门无奈道:“哎呀,种啥不是种,大蒜好养,其他玩意儿到我手上也是死。” 我妈又说了一阵儿,我深深地觉得她更年期快到了,于是上车之后问我爸是不是深有同感,我爸笑着让我体谅体谅,年轻的时候脾气也不多好,我就随她。 到了学校之后,我跟我爸告别,我室友薛小蓉下楼和我一起拎着大包小包进宿舍。 宿舍的规矩是床位先到先得,我是最后一个回来的,剩下的那个自然就是我的。我看了一眼,只剩最外面的上铺是空的。 这个位置为什么这么遭人嫌弃,一是因为我们这里手机要上缴,每晚宿管阿姨都会巡逻检查有没有人大晚上偷玩手机,发现了就直接没收,最外面的自然最容易被发现,危险系数很高,再者是上铺,我们学校的床是木头做的,爬上爬下时晃晃悠悠仿佛随时会塌下。 不过我觉得就算塌下,惨的也是睡在下铺的人,不懂她们。 一间宿舍共六个人,我和薛小蓉因为是同班同学所以关系最好,其他几个都不是一个班,不过大家平时关系都不错。 六个人放假刚回来,自然聊天叙旧一番,熄灯之后才停。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调整好心态去迎接新学期,这个寒假过得像做梦一样,印象最深刻的也不是新年。 当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感觉脸上湿湿凉凉的,我迷糊地撑开眼皮,看到天花板上好像有个东西在发光。 上铺离天花板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平时爬上来就只能躺着或坐着,现在那个东西就在我脑袋正上方,随时会掉下来的样子。 我不敢乱动,黑暗中死死盯着它,而它好像也知道我醒了,我感觉到了它凉凉的目光! 这时候一辆车从我们宿舍楼旁呼啸而过,车灯透过薄薄的窗帘,让我一瞬间看清了它,我没控制住自己的尖叫。 “开灯!快开灯!”在房间又暗下来的那一刻,我疯狂的嘶喊着。 刺眼的灯很快亮起来,然而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停喘着粗气,脱力地躺在床上。 “你做噩梦了吗?”“没事儿吧?”“你吓死我了。” 我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没,没事,我刚刚梦见自己掉河里了,差点憋死。”说完就想呼自己一嘴巴子,憋死哪来的力气尖叫。 不过她们也没起疑,可能是太困了,没说几句就又去关灯,我想阻止,但是高中很累,睡不好明天一天状态就会特别差。 黑暗中我一直提心吊胆地注意着所有动静,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能让我出一身虚汗,脑子里也一直闪现着刚刚看到的画面—— 一只未成形的血淋淋的婴儿大头朝下,正裂开嘴将它长长的舌头伸向我! 脸上的水凉得像要渗进皮肤,我想去洗掉,但离开床更没有安全感。 再三忍耐之后实在受不了,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打开卫生间的灯,仔细检查了一下角角落落,没发现任何异常。 我的腿还是有些软,打开水龙头的时候尽量没发出声音,用力搓掉脸上的水迹后,又拿洗面奶洗了一次。 再抬头时,我从镜子中又看到了它。 就在我的左肩上。 我感受不到它的重量。 厕所的灯光很亮,我清楚地看着它缓缓地扯开嘴角,好像在笑,又吐出长长的舌头。 我的喉咙像卡住一般发不出声音,眼睁睁地看着它把鲜红的舌头缠在我的脖子上。 事已至此,我反而知道反抗了,大不了一死!我抓住任何触手可及的东西向它砸去。 所有的瓶瓶罐罐都穿过它砸到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当一个花盆穿过它的时候,它消失了。 是那个还没来得及安置的大蒜盆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