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饭盘交给田婶,吩咐她到厨房加热一下,还是要拿到老爷那边去。
他自己折转身,又回到老爷制作转香壶的房子外候着。
房老爷还在里面忙着。
房仲不敢上前打扰,只能在门外默默候着。
过了一会,房仲望见田婶端着饭盘走过来,他示意她把饭先放到老爷的书房去,田婶端着饭往书房走。
房仲在门口轻声说道:“老爷,您先吃饭吧,又热了一次。”
屋内寂静无声。
一会儿,房老爷打开门从里面走出来。
房老爷往书房走,房仲跟在后面。
房仲跟在后面,他无意中发现,老爷的头发又白了很多,身子似乎也佝偻了。
而以前,老爷可是一直都是笔挺的身板啊。
真是岁月催人老啊,房仲在心里叹道。
房仲在书房伺候着老爷吃饭,房老爷吃完饭有漱口洗手的习惯,等他洗完手,田婶看看也没什么事可做,就端着饭盆离开了。
房仲刚将洗手盆放好,突然听到扑腾一声响。
房仲的心即刻提到了嗓子眼。
等到他回头看时,只见房老爷已经摔倒在地上。
房仲急的大喊:“春芳,春芳。”田婶刚走几步远,突然听到有人喊她名字。这个名字从未有人喊过她,大家都叫她田婶,因为没人知道,她叫田春芳。
只有上次她告诉了房仲。
听到房仲这样急促的喊她,田婶一时也慌了神,她折转身赶紧跑过去。
只见房仲轻轻托起老爷的头,将他的头托在一只胳膊上,另外一只胳膊扶着老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老爷这是怎么了?”田婶也着急起来。
“快,去喊二爷和四爷。”房仲安排着。
田婶跑开去,急忙之中,胳膊还撞上了大门,撞了一个踉跄。
田婶先跑到二房院,恰好二爷正在。
听到老爷倒地,二爷二奶奶顿时也慌了神,他俩急忙往外走。
二爷边走边吩咐田婶:“快去让四爷到济世堂去,请一位大夫赶过来。”
田婶又疾步往四房院跑去。
二爷和二奶奶快步向老爷书房赶去。
等到二人赶到书房,房老爷已经苏醒过来。房仲正搀扶着他坐在椅子上,给他倒上一杯热茶水。
看到匆匆赶来的二爷二奶奶,还有闻讯赶来的大爷,三爷三奶奶,四奶奶还有几个孙子,房老爷摆摆手,轻声说道:“没啥大碍,不用慌张。”
“爹,您先静坐着不要讲话,四爷去请济世堂的大夫来,应该马上就到了。”
二爷走上前去,搀扶着老爷的肩头。
房老爷点点头,他看起来有一些疲惫。
正在大家静等的时候,只见四爷带着济世堂的一位大夫匆匆赶来。
这位大夫发须皆白,神情矍铄。他将药箱放下,坐到老爷对面已经放好的一张椅子上。
大夫看了一眼老爷,然后拿起他的一只手认真把脉。
大家都屏息等待着。
“没啥大碍,应该是最近有些劳累,并没有休息好,导致气虚。老爷您最近饮食清淡,多多休息,保持心平气和为妙。”
听完大夫一番话,在场所有人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才稍稍放落一些。
大夫给老爷开了几剂安神之药,告诫每日按时服药。并交代着一定要多多休息,不能劳累。
二爷和四爷送大夫到大门口,目送他远去。
看到一家人围在自己身边,房老爷对二爷说:“让他们都回去吧。”
于是众人散去,二爷吩咐二奶奶让厨房给老爷做一份清淡粥来,二奶奶答应着出去了。
大爷,二爷,三爷和四爷,还有房管家留在老爷书房。
“爹,房家的转香壶重要,但您的身体更重要。爹不要赶工加点,您的身体吃不消。”大爷说道。
房子德也附和说道:“大哥说的对,爹,您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鸳鸯转香壶每年都是在二月中旬送入宫中去,这算算时间还有半月有余,爹您不要着急,这时间是足够用的。”
房老爷点点头,他看着几个儿子说道:“既然定在了二月初,就得朝着这个节点去做,不可有一丝拖延之心。你们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我的身体状况。只是我考虑着今年要的壶多,事情也多,有时候难免会心急。你们放心,这个时间还是有结余。”
三爷房子施说道:“爹,这家里面制壶的事,我和大哥平常也插不上手,如今是二哥和四弟参与的事务多一些。这制壶上的事,爹就让他们俩多担待一些,您可千万不能将身体累垮了。”
老爷点头说道:“这制壶的事,他们俩在前面已经做了很多,这最后一道工序,谁也帮不了我。这把壶,从我在无意中做出来后,就被朝廷赐为御供上品,这么多年来,每年房家的鸳鸯转香壶都被送进宫中去,并深得皇宫喜爱。这制壶的最后一道工序,我从未向外透露过,包括你们几个。因为我知道,这把壶虽小,但现在却关系着我们房家的荣辱安危。宫廷风云变幻,我们房家因为有这把壶的关系,肯定也会随之变幻。但是我一再告诫你们,我们房家,只是一个靠手艺吃饭,靠匠心立足的制瓷世家,我们不会靠着一把壶去攀取泼天富贵。这也是我多次拒绝朝廷安排官职的原因,也是不想让你们去做官的原因。”
房老爷停下来喝了口茶,又缓缓说道:“宫廷斗争从来不息,风云变幻,长期专营在体力劳动的技艺中,能胜任官位之职的烦劳吗?或许我低估了你们,你们或也能从容应对。但谁又知道未来飘渺之事?朝堂之上,且不说伴君如伴虎,只是那份率真自由,你们是否能够保留?技巧谄媚之语,强辩挑剔之词,真到那个时候,你想堂堂正正的做人做事,或许有时已是身不由己。房家不求飞黄腾达,这制壶手艺虽小,但却是保障房家源远流长之根基。”
“世间制瓷的人家何其多,这京城中制瓷的人家也是何其多,却唯独我们房家将鸳鸯转香壶做成了世间孤品。十八年前我是无心插柳,上天却在冥冥之中安排给房家如此的结局。因为一把壶,朝廷对我们房家恩惠有加,我之所以拒绝了朝廷赐官,不是因为我嫌官小,亦并非有意为之。而是我谨遵父训,踏踏实实将房家的制瓷手艺做好。我们房家,虽说现在富贵佑家,但你们不能忘了,让房家立身根基的,不是这一把壶,而是你们对技艺的敬畏和诚心,是你们深藏内心的对它的挚爱。只有热爱才可永传,才可一代代走下去。”
说到这里,房老爷看了大爷一眼。
他继续说道:“这么些年来,因为转香壶得到皇宫厚爱,几次拒绝做官也都得到了当今皇上的理解。但这未来的路,还有代代子孙的教诲,可都是你们的任务和担当了。我,毕竟还是要老去了。”
几位爷均点点头。
“虽说拒绝做了官,没有荫袭带来的荣华富贵,又没有能够惠及你们的人。但这种自由伸展的人生,却未必不比坎坷风险的仕途更让人生安稳。仕途漫漫,易生贪念,贪念一生,何处寻归处。”
房老爷稍一停顿:“我希望你们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这时,田婶端着一碗粥过来。
房管家伺候老爷吃点东西,几位爷退出书房,自行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