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越发靠岸,两人不再坐着,起身迎出去。
岸边波光明灭,夕阳酒酿出了醺色,诱哄着渡口的芦苇野花起舞弄繁影。
朱漆碧瓦下,层台累榭外,男眷们站在一处蹙眉不语。
站在最前的人,一身黑衣,金龙点缀,金绣繁丽,极致尊贵优雅,方山冠束着满发的英姿,凌厉的鬓角又显无情邪魅,像是在丈量属地。
唯有定簪两侧挂着的暗红色缨结随风摇摆,将这高不可攀的云上之魔,拉坠入俗尘,平添烟火之气与绕指柔情。
褚肆向前走了几步,黑色缎子的鞋面上绣着银色的芙蓉,踩在青苔上,别有零落之感。
他伸出手去,眉眼带笑,迎接他的世外仙姝:“皇后,过来。”
夏梓沅杵在那片刻,不解为何他们出现在此处,不多时才递过去,任由他紧紧攥着。
因着昨日下了一场雨,台阶有些湿滑,台面上的藓陆离地结成一片,她稍有不慎,脚下一个趔趄,衣袍将将沾地。
腰间一个劲猛有力的胳膊亘在其中,生生地搂住了她的失态。
“幸好有朕在,不然朕的皇后要变成一只花脸猫了。”男人揶揄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带有故意的恶趣味。
众目睽睽之下,前前后后都有眼睛,夏梓沅不好明目张胆反击,只用袖子掩着掐在他腰间:“谢陛下及时出手。”
站定后,夏梓沅挺直腰背,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了凉亭外,除了与褚肆交好的几个同辈,其余人大多脸上是难言的复杂。
她狐疑地看着他,满是不解。
褚肆也不卖关子,当即笑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朕将才把立后的日子告知了他们,他们一时被这普天同庆的喜意冲击到了。”
他旋即瞥向仍在发愣的众人,递了个识趣的眼神:“是也不是?”
接受到威胁不悦的众人,瞳孔一缩,连连点头:“是是是。”
“微臣等还未恭祝娘娘吉庆祥和,一时失礼了。”
“娘娘如此仁慈淑慎,堪配此位。”
“恭喜娘娘。”
七嘴八舌的溢美之词实在贫乏,主要是他们也不知该怎么夸啊,这历来的皇后要么是皇帝登位时自然顶上的,要么是前皇后离位,继后补上。
今日这状况,人家本就是皇后,不过是再重走一遍流程罢了,有何好说的。
若只此一事,他们还没这般理不清头绪,心如乱麻,实则是陛下在皇后未来之时说的,着实让他们不知该如何反应是好啊!
几刻前,光禄寺少卿那芝麻大小的事刚一得到解决,陛下喝杯茶的功夫,面无改色地说了几句话:
“朕思前想后,实是身单力薄,无心应对后宫诸多女子,选妃还是就此作罢吧。”
不等他们有所反应,他又言辞犀利地说道:“皇后入宫多日,温慧秉心,六行悉备,朕亏欠其多时,着日定下了立后之典。八,十五,是个好日子,想必诸位没有异议吧。”
这两个口谕,威震寰宇。
当堂众人一片哗然,这第一件事,他们自选妃之事一出后,惶惶不已。
谁不是老奸巨猾,陛下做事无章法,乖张无度,女子家没个心计活下来都非易事,衡量利弊,还不如与门当户对的世家贵族中择婿呢。
可是吧,据宫里人说,陛下格外优待皇后,偏宠至极。
皇后一有个头疼脑热的,陛下当日便在朝堂上对他们发火。
那檀家二小姐与皇后交好,皇后就将她从选秀名单中摘出来,提拔到尚衣局做女官,这种事,定绕不过陛下的耳目啊,陛下竟也没斥责。
这些远的且不谈,就说前几日闹得满城风雨的卢君山官场作弊一案,此案可是牵连甚广,陛下大怒啊!
金銮殿外那凄厉的哭嚎声,还有那血流成河的场景,他们日日入朝觐见路过都不忍多想,都怕想多了精神不济,上朝出乱子。
此事,也是绕不开皇后的,若不是皇后宫里的宫女告发,谁会主动去揭发一个替换的乌纱官员啊。
既是皇后掺了一脚,这说明,陛下对皇后干政一事并无阻拦。
皇后也不过都是仰仗陛下的宠爱。
一个背后没有势力的亡国公主都可以,他们的女儿生得桃花玉面、面赛芙蓉的,自是也可以。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有利益可图,谁不愿意掺上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