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端的清明做派,出言相荐:“陛下正当盛年,自该开枝散叶,雨露均沾,光耀我大褚的千秋万代才是啊。”
褚肆讥笑:“呵,雨露均沾,朕又不是赐子观音,哪来这么多雨露。”
那人被噎住,他人见机指出:“陛下纵然不行选妃之策,也该为宫里添几个新人才是,只皇后一人,怎能担起生育皇嗣之重责。”
“爱卿的眼睛生来便是废的吗?如此无用,自戕双目吧。朕是死的?太后也是死的?”
进言的人也哑然了,先皇确实只有太后这一个发妻,后宫形同虚设,恩爱两不疑,麒麟共襄举。
但太后是褚国人,她的背后是累世国公府,是几万兵马,皇后怎么能与之相提并论呢。
有人抓住重点,见改变不了前事,逮着后一件事不松口:
“陛下,立后总该有个由头,抛却身份不计,一则她未像长公主一样巾帼戎装,光我大褚之荣,另则,她尚未生有子嗣,这日子,是不是再晚些。”
据理力争地站稳了脚跟,有人风口便往这吹:“是啊陛下,立后之事惯是琐碎,实在不急于一时啊。”
“待皇后生下子嗣后再论及祭天、册宝也不晚啊。”
“......”
呶呶不休的言论像是耳边的苍蝇一样,惹人烦躁。
褚肆也不欲与他们理论浪费口舌,直言道:“八月十五,是姜家现任祭司所出,姜家人的话,诸位爱卿不信?”
姜家一出,还欲争辩的人,一时沉寂了下去,就像是听到了仙谕的信徒,没了出言的勇气。
褚肆嗤笑地看着他们的无力,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这些人,一谈及姜家,就失了魄力。
也是,谁不怕一个能看透他们内心深处所有肮脏灵魂的神人呢,除了皇家。
走下高座,褚肆悠然自得地执起了窥筩,深情地望向了与姑母相谈甚欢的阿沅,她们二人没有普通姑姑与侄媳妇的疏离,反倒更像是相识已久。
姑母熟稔懒散地仰靠在船杆上,怡然自得,不似待他,亲热中永远透着歉疚。
阿沅也是,不似在他与众人面前的端庄作态,后背不再绷直。
想来阿沅自个儿都没留意过,她的背一直都是绷紧的,宛如箭在弦上,下一刻就要命中敌首。
这时,耳畔传奏来一句话:“皇后她,真的喜欢你吗?”
师傅无缘无故为何要这么问?
另一侧,又回响着一句:“臣妾不会去帮一个毫无价值的人。”
她对他的好,是与什么价值挂钩吗?
怀疑的念头一旦扎根,他的思绪便不复清明,想什么都是混乱的,都是有目的的。
满腹疑团,他将手中的窥筩递到身侧唐雨逍的手里,盯视着前方的画舸,口吻里满是质问:
“方才,你究竟因何讶然?初次给皇后问诊时,你都不曾有这种神情,不要骗我。”
唐雨逍尚且不知母亲的用意,不能冒昧说出心中的狐疑,只好无奈说道:
“你多虑了,我不过是想报复一下而已,你的略施手段,极大阻碍了我的进度,仅此而已。”
褚肆想到他那些所谓的药毒研究,没再言语。
万物负阴而抱阳,他们都是拥抱光热之人,难为他有何用。
“山上的风景看倦了,去下面看看吧。”
“是。”
踏着一层层石阶,众人下了云梯,追随着帝王,迎上了他的皇后。
太阳将将落幕,众人不便久留于长公主府,一一告别上了马车,唯留零星几驾停靠在门前。
没过几时,门前的马车也被小厮拉入了马厩,好草好料地喂养着。
蓝调时刻下,葳蕤院落里生火着炭,明灯掌笼,对酒逢花。
群居的热闹,误以为是另一个乌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