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不知,远在几里之外的梦仙阁,刀光剑影,比这嘈杂悱恻的绵绵情话更为闹心。
万象澄澈,千星伴月,梦仙阁前人马渐消,唯有大红灯笼见证了风光一时的昙花一景。
不远处幽静的青石小道上,一辆简洁大方的马车慢悠悠地行走着,嘚嘚的马蹄声下似有令听者恍惚的银铃声。
仔细听着,又好似方才的脆响是空音。
马车内,穿着精致粉衣的年轻人将绣有夹竹桃的袖口挽起,露出了清冷素白的手腕。
他淡淡地将身侧备好的瓜菱形脚炉拎到了左侧人的脚下,比信徒还要虔诚。
“主上畏冷,平日更该格外注意才是。”
被尊称为主子的人只是垂头望了一眼那氤氲着热气的脚炉,默默地将品蓝色的绣花鞋踩到了炉上。
脚炉在大雪纷飞的冬日里常用,没人会在百草权舆的的四月天用,除了病秧子。
夏晚清冷的眼神夹杂着寒霜,她无聊地把玩着腰间的银铃,银铃莫不作响。
倒是另一侧绑着的荷包里传来“吱吱”的虫鸣声,应和着青冥色衣襟上开满了的蓝花丹,交响不绝。
须臾,她开口道:“兰榷,本尊吩咐你的事做得如何了?”
谈及正事,兰榷挺直了腰身,不经意间拉扯到逃出褚宫时受到的伤,若无其事地说道:“主上吩咐的,兰榷不敢耽搁,该做的都做了。”
潋滟的桃花眸微微眯着,宛如藏匿了巨大的阴谋,心思一闪,他多嘴问起:“主上身份特殊,何必冒着风险来此处,若是暴露了,岂不因小失大。”
因小失大?什么是小,什么是大呢?
夏晚对他的疑惑充耳不闻。
前些时日,她在山上待得无聊了,偶一下山,便被一个小姑娘塞了一个小册子,衣衫破旧的小姑娘明媚地笑着说:“姐姐长得如此好看,怎么不多笑笑?”
她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没什么好笑的。”
小姑娘被她的话噎住了,呆愣了许久才开口:“定是因为姐姐看到的东西不够好笑,既如此,姐姐何不去梦仙阁看看,那里说不定会让姐姐开颜呢。”
梦仙阁。
据兰榷所说,这是褚肆和夏梓沅的地界,依着对立的身份与意图,她去,和自投罗网没什么区别。
“嗯。”
终究,她应承了下来。
美丽而有趣的事物,她想看,纵然危机四伏、四面楚歌。
包浆俨然,乌光锃亮的脚炉内,砻糠和稻草灰烬吞噬着火焰,热气升腾着,映得夏晚苍白而冷冽的脸色多了一层红润的失落。
今夜梦仙阁里的影绰叠帐、丝竹斗梁、蓝衫朱装与欢声笑语,旁人莫不激昂热血,她不懂,这欢乐在何?
这场戏,彻头彻尾得辜负了她的期许,乏味索然。
“走吧。”她合上了眼,闭目养神。
马车照着主人的话,“咕噜咕噜”地轧在不甚平坦的小路上,穿过几条蜿蜒曲折的街巷,总算是到了远离梦仙阁的宽阔主巷上。
没了高墙的阻拦,夜风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马车的帘子,吹得锦帐帘子阵阵作响。
护城河沿街栽种的垂柳上,晚眠的鸟儿争相传着小话,燕雀相啅,横生焦意。
兰榷眼神忽地一凛,一手捂起腰间的利扇,一手横挡在夏晚身前,肃然道:“主上,今夜怕是不好走了,属下会拼尽全力为您杀出一条后路。”
夏晚仍是面色平平,不起恻隐之心:“嗯。”
她的满不在意,教兰榷一阵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