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寂静,春虫闹眠,一对璧人依偎在城门上,举头望明月,有人思故乡。
褚云梨空空地呆望着远隔十万八千里的素月,一时情绪低迷:“唐默,我的家人来寻我了。”
唐默下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女子,眼里如墨的千愁百绪翻涌不已,他面色紧绷道:
“由此看来,你已经确定皇后就是你在另一个世界的家人了,公主总算是得偿所愿。”
喉结滚了又滚,他试探着问道:“她会将公主带走吗,带到一个我无论如何也找寻不到的地方,再也无法遇见你。”
察觉到身后之人的紧张与克制,褚云梨心知对方是曲解了自己的意思,老夫老妻的,她没年轻人那种意味不明的调戏,兀自解释着。
“不会的,且不谈我压根没有那个机缘穿越回去,就算有,你陪伴了我这么多年,我们年少相爱,又共育有四子,早就扎根在这里,如何再抛弃一次呢?”
人生的岔路口,在做出一次亲情与(亲情+爱情)的选择后,另一条路已然消失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谁都一样。
“对不起。”唐默对她的选择于心不忍,他很清楚他的云梨公主遗憾累累。
褚云梨轻轻拍了他的胳膊,宽慰着:“哪有什么对不对得起,一切不过是我自己的选择罢了。”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要怪,就怪劳什子的破系统,看似给了她选择,却又让她无路可选,选择任意一方,另一方都不好过。
不幸中的万幸,唐默没有变心,子女也尚且出色孝顺,还能让她在入土长眠之前,遇上一个小姑娘,告知她父母的现状。
小姑娘啊,也愿她能如愿以偿吧。
无风之时,郑重的话语透着浓色传扬到唐默的耳边:“我选择了皇后。”
在褚肆与夏梓沅的选择上,她选了后者。
“那,褚肆怎么办。”
唐默向来不是个多事之人,固然有师傅这一层身份在,也不太爱关心他的吃喝玩乐。
男孩子,活着就好。
当是同病相怜,偶尔也会怜悯同情一把,遂而才在宴上冲动地说出:“皇后,真的喜欢你吗”那句话。
那句话的意图很明显,是在有意要他撕开那层虚假的表面,暴露出血迹斑斑的谎言。
“褚肆啊...…”
褚云梨想起这个命途多舛的小辈,心底唏嘘不已,侄子与侄女,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只能,再次,自私一把了。
“我,又要对不起他了。”
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已经背弃了他。
当日的画舸上,她与夏梓沅聊了很多,也问过她,面对着好感值百分百的人,她会否舍不得。
那孩子仿佛忘记了听闻先皇前尘旧事时,激动地为褚肆抱不平的样子。
她情绪稳定得像个无情无爱的佛子:“百分百的好感值也是个会变的存量,若有朝一日,这好感值退了,又该如何自处,仅靠道德与惯性,捆绑不住一个人易变的心。”
她的过分理智,教她瞠目结舌。
好似在根本问题上,这孩子容不得人改变分毫,至于怜悯、心软,也不过是一时的过眼云烟,留存不住。
僵持了片刻,她才说:
“你之所以如此泰然,是因为彼方尚有希望在,亲友盼,家依在,你便有前行的动力,若是,若是连这些微的希望都了无,成了空谈,无论你做什么都回不了家,你又将如何自处?”
万千种的可能性,没有哪一种是一定的。
那孩子仍旧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望着远空:
“大概,会千方百计地逃离这逼仄的宫城,远离这里的一人一物,寻一花草丰饶的山野小筑,伴着日日不同的云卷云舒,做一个烟火人家,闲闲度日吧。”
她的执着,教她扼腕叹息:“我倒是不曾想,你的退而求其次里,也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