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三十年。
永安的戴姓皇帝,已值寿元将枯时候。
如今他膝下已有三个儿子,五个公主,老大名为戴镜,便是当今东宫太子。
太子戴镜与戴缘不一样。
他天赋上佳,不过五十三岁,便已是起灵境修士。
戴缘因家风颇好,内宫里少有暗处的勾心斗角。
但他作为一个连天人都不是的武夫,再凭着天材地宝,寿元也是凋敝,且这些年来,为了给戴缘续命,国库已然亏空,永安都城怨声载道,税收徭役已逼得几州造了反。
若无太子戴镜,这朝堂恐怕都要乱作一团。
戴镜平乱有功,且年少有为,私下已培诸多党羽。
便连着朝里老臣,都心倾戴镜,整日盼着戴缘驾崩。
可心中所想是想,明面上总不能表现出来。
戴缘一日不死,戴镜便不能称帝。
除非戴缘让贤。
可戴缘老的脑子都糊涂了,话都说不利索,戴镜几次提醒与他,戴镜都装作不知道,只是轻轻抚着戴镜的头,笑道:
“娃儿,都长这么大了,还没见过仙师吧?”
戴镜心里烦躁,日日这么受着,再怎么孝顺良善,也要被那皇位迷了眼睛。
这一日,他拍开父亲戴缘的手,怒斥道:
“父皇!哪里有什么仙师!若真有,您都快死了,他怎还不出现?!”
戴缘听罢,扣着自己手上的老扳指,也不恼,也不哭,只是轻笑。
“在的……仙师一直在的。”
“娃儿,你变了。”
戴镜话一出,才知怒火冲头失了言,又有些后悔,但如今身下党羽扶持于他,又自觉不该服软于父亲,才冷哼一声,摔手出了榻房。
“父皇,就算有仙师,他如今看到你,定会失望透顶!天下百姓怨声载道,赋税之重令人难以想象,国库空亦,旧臣中饱私囊,您一日不上朝,这天下一日不宁,但您现在……还有的力气上朝吗?!”
戴缘两眼浑浊,听着东宫太子的话响彻与塌房外的辉煌长廊中。
“镜儿啊……你是想要爹死啊……”
戴缘终于落泪。
泪水顺着脸上的褶皱沟壑,落在那张许久没有换过的黄马褂上。
永安新历一百一十年。
戴缘上朝。
满朝党羽看着还算壮朗的皇帝,竟都是惊骇地看向戴镜。
戴镜面色如常,甚至心里有些欣喜。
他知道,他爹这是回光返照,这次早朝,恐也是宣布退位让贤之事。
可戴缘接下来的话,却让满朝文武皆瞪大了眼珠子。
“咳……咳咳咳……”
“诸位爱卿……”
“朕知道,你们都等不及了,我的镜儿……他也等不及了。”
“但朕还有一口气,朕还有一口气啊…咳咳……”
戴缘眼里透着淡淡的笑意,释然开口,
“今此,举国倾力,助朕,寻到仙师……”
“国库亏空,百姓遭难,各州叛乱,唯有找到仙师,便可破局……”
戴镜站在龙台之下,面色煞白。
偏有那尚书郎,作为戴镜之左膀,走出朝列,发冠乱,官帽跌,大喝道:
“昏君!昏君啊!!”
戴缘并不在意,只是大手一摆。
“退朝!”
犹如那年城头,他高高站在城上,看着墙下三人。
一人拉琴,一人叩关,一人自言散修。
“哈哈哈哈……”
戴缘很久没有像今日这般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