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撇撇嘴,辣死你丫的,让你在别人家嘚瑟!
祁月昭见墨子禾被抬了出去,神情却有些担忧。
临渊见她如此,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那墨子禾看着南巫娴的眼神,祁月昭盯着墨子禾的眼神,他又怎不知这其中微妙。
可惜,墨子禾眼中只看得见南巫娴一人。
宴席散后,祁月昭心事重重地回房去,破天荒地没有再缠着弟弟祁明乾。临渊不由得一阵好笑,这世道,竟都是小小年纪,就芳心暗许了吗?
临渊在后花园溜达了一会儿,就回去自己院中,冷不丁地在房顶上瞧见一人,是揽月山庄的萧三公子,正翘着二郎腿,躺在房脊上赏月喝酒。适才的宴席上,临渊确实只见到了萧夫人和大公子,想来是正室夫人排挤三公子,不许他列席。
萧三公子倒也乐得自在,拿了几壶祁门的好酒,寻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对月饮酒。
小胳膊小腿的临渊费力地爬上屋顶,坐到萧越身边去。这位萧三公子还好心地拉拽了临渊一把。
“那个……”临渊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成人之美一下下,“枫丹露是我姐姐给我的,我朋友受伤了,所有我就给他用了。”
“猜到了。”萧越漫不经心地呷着酒,懒懒地说道,“他让你这么说的?他蛊惑人心的本事很有一套,你也帮着他撒谎。”
萧越提起那个人时,英俊的脸上隐约有些许落寞。
临渊心里叹道,好好的风流人物,资源又浪费了。他家里可是有十几个待嫁姑娘,至今无人敢要。
临渊灵机一动,道:“我家中有很多姐姐。”
萧越又呷了一口酒,道:“你不会安慰人,别勉强了。”
临渊低头无语,这说的倒是大实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萧越幽幽吟唱道,“半缘修道半缘君。”
唱罢,这醉醺醺的萧三公子便一个跟头从房顶上摔下去,正正好,落入一黑袍男子怀中,男子手中执着一把红骨扇子。萧三公子睁大醉眼看清来人后,想要挣脱,黑袍秀美男子眼疾手快地在萧越身上的几处大穴点了一下。
萧越在他怀中沉沉地睡过去。
临渊站在房顶上,看清那把红骨鎏金扇子的主人后,脸都黑了。
“臭妖怪,半夜来我家做什么!”临渊恨恨道。
枫云梦嗤笑一声,幽幽道:“你家父亲,请我来的。”
临渊也呵呵冷笑,道:“不信!”
“信不信由你。人我带走了。”
枫云梦也不与临渊费嘴皮子,打横抱起萧三公子,潇洒离去。
月下阴影处,一碧色长衫男子突然现身。吓得临渊脚下一个不稳,嘚嘚嘚嘚从房顶上滚下来。那男子慌得忙去接住他,在小孩落地之前,及时抓住小孩的腰带,把他拎起来,随后又觉得不太妥,又恭恭敬敬地把小孩放在地上。
“你又是哪冒出来的根葱?”临渊惊魂未定地问道。
碧色长衫男子面朝小孩屈膝跪下,正色道:“东青,参见主人。”
“啥?”临渊满腹疑问。
“我是东青,是两千多年前守在君座殿门外的第十一个护卫。”东青怕临渊仍是想不起来自己,又比划了一下,“我就是之前的树人。”
临渊点点头,有点印象了好像。眼前的东青与前世的某些记忆重合在一处,便是面前人的模样。
“伤好了?”临渊问他。
东青点点头。
“你怎么进来的?”临渊依旧满腹疑问。
“跟师父一起进来的。”东青老实答道。
“你还有师父?”临渊惊奇道。他记得东青是野生野长,自行开悟的树人,不曾拜师。
“新拜的师父。”东青答道。
临渊额头上掠过一阵阴霾,问道:“你这新拜的师父,不会就是枫云梦吧?”
东青喜出望外地说:“尊座果然料事如神!”
接着东青又细说了一番前因后果。此前枫云梦带东青回到温柔乡里疗伤,撞见祁门的两姐妹,她们认出东青就是之前预言祁门将会有男孩降生的树妖道士,枫云梦便将东青的身份掩饰为自己的大徒弟。谁知这俩姐妹竟连夜寄书给父亲母亲报喜讯,随后,蜀中祁门就向枫云梦师徒二人正式拜上名帖,恭请贵人来府上做客。盛情难却之下,枫云梦就携带徒儿来了蜀中祁门。祁氏夫妇对枫云梦收自家儿子为徒的消息早有耳闻,更是一厢情愿地相信,当初东青化身为道士来给祁夫人诊脉养胎,便是枫云梦的授意。
事实上,枫云梦先打听清楚出揽月山庄萧家的两位公子一定会出席蜀中祁门的生辰宴,然后才收下祁氏夫妇的盛情。至于是如何收下了两个便宜徒弟,他自己也是顺势而为,稀里糊涂。
倘若临渊和枫云梦各自回忆起,两千多年前,他们之间曾有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想必两人的表情一定无比精彩。正是那一战,导致枫云梦元气大伤,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初生地,休养了两千多年。至今身上还留有六道魔君留给他的纪念品,一道横越他半个身体的黑色疤痕,几乎将他的身子拦腰折断。平时这疤痕倒是不会显相,但一到寒冬就会发作,直至来年开春季才会愈合。
枫云梦认不出六道魔君朗格来,因为朗格现今已面目全非。临渊不记得枫云梦,实乃是朗格前世树敌太多,即使临渊可以查阅朗格的记忆,仍然无法分辨朗格到底有多少敌人。朗格生前的每一架都打得惊天动地,临渊委实有些数不过来。“不许拜他为师。我讨厌他!”临渊道。不知为何,他就是本能地讨厌枫云梦此人的行为做派。
其实,很大部分原因,是为着枫云梦只用几坨便便就威胁了临渊,而且还威胁成功了。
冬青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好。”
第二日,祁相公和祁夫人手一支长鞭,在祠堂打得临渊嗷嗷直叫,因为临渊死都不肯认枫云梦为师。
祁夫人事事宠爱自己唯一的儿子,唯独拜师不肯让儿子任性而为。临渊出生时胎气不足,先天体质薄弱,无法修炼。祁月昭都已经会蹒跚着御剑飞行了,祁明乾却是连把剑都提不起来。祁夫人在各大仙门宗派中托了好些人情,才说服对方收自己儿子为徒,可人家一见祁明乾的面相体态,就知道这孩子不仅是个早产儿,而且先天不足,在修炼上无法有大作为,尽管碍于情面,但他们还是婉拒了祁夫人拜师的要求。祁夫人这回好不容易遇到一位世外高人愿意教自己的儿子,哪能由得十岁小儿任性胡闹。作为蜀中祁门下一任家主,祁明乾的荣枯也关系到祁门十几位姑娘的终身幸福。祁夫人深知知道自己家的姑娘脾气随自己,将来若无强盛的娘家撑腰,这些姑娘们万一受了委屈,谁与她们主持公道。她和祁相公百年归去后,谁又来照应这些女孩儿?
祁夫人绝不会再惯着这孩子,让他胡闹下去。她祁门香火,绝不能断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枫云梦嫌看热闹不够,只一个劲地说自己十分看好临渊的潜质,愿意等,直到临渊愿意拜师为止。不过他也说,拜师不急在今时今日。红脸白脸都被枫云梦演了个遍。
临渊恨恨地盯着枫云梦,死短袖,敢暗算老子!
冬青欲上前去保护主人,临渊用眼神阻止了他,不可暴露他们之间的联系。
祁门的几位姐姐跪在地上纷纷求情,说是几天后就是弟弟与南巫家大小姐的订婚宴,万不可伤了弟弟的筋骨。
什么?临渊被打得奄奄一息,但还是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让他跟那个鼻孔朝天的南巫娴订婚,还是打死他算了……
“我不拜枫云梦为师,”临渊坚定地说道,“将来也绝不会娶南巫娴为妻。绝不订婚。”
“逆子!”祁夫人气上心头,挥起鞭子又要打。
祁大妞一把拽住母亲的鞭子,哽咽道:“母亲!他才十岁,什么都不懂!何必跟他过不去。”
其他几位姐妹见老大开了口,纷纷帮腔,说她们会好好劝弟弟,求母亲和父亲先绕过弟弟这一回。
临渊被姐姐们小心翼翼抬回院中的时候,心想,给人当儿子真不容易,屁股都被打开花。
天下之事无不透风的墙,祁门小公子祠堂受鞭笞之事,很快就传到南巫娴的耳朵里。
“他还不愿意?”南巫娴嘴角扬起冷笑,“我都没嫌弃他是个废人!若不是父亲看上了蜀中祁门的家产,何必把我卖了去。”
墨子禾听见她这么口无遮拦,劝阻道:“此话不可被祁门中人听见。”
“听见又怎样?”南巫娴冷冷地看着窗外的风中残叶,“他是个废人,天下已皆知。”
十二岁的少女自嘲地笑笑,她的命运又何曾得来父兄的半点怜惜,这么迫不及待地把她卖出去,她又何须赋予不相干的人以同情和理解。
“阿娴,事情会有转机的。”墨子禾宽慰她道。
“转机。”南巫娴字字伤人,刀刀诛心,“就凭你?墨子禾,就不用我再提醒你了吧。父亲就是把我卖给一个废人,也绝不会与你便宜!你能给他什么?你能给我什么?”
如果践踏他对她的喜欢,能让她心里好受点,墨子禾认了。墨姓一脉,除了墨子禾,已举族覆灭,南巫家肯收留他,仁至义尽。他对南巫娴的喜欢,注定是一辈子束缚他心房的劫数。
而南巫娴就像一只刺猬,得不到爱,也不会去给予爱。
墨子禾答应过死去的姨母,要好好照顾南巫娴一辈子。他和南巫娴都失去了母亲,在大家族中,失去来自母亲一方势力的庇护,稍有不慎,便会在家族内部的权力倾轧中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南巫世家大小姐的身份,不允许南巫娴轻易低头,更不会接受表哥墨子禾近乎施舍的爱护。
她南巫娴,不需要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