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第一次见明月时，她才十岁，小小的人儿明明不大，却一本正经地故作深沉。那日她好像刚送人回来，闷闷不乐地走在路上，身边跟着一干家人仆妇和一众侍卫，愈发显得她人小鬼大。

小小的背影看起来孤独极了。

当时寒破与老谷主正在中原游历，因着他多看了两眼那小小女娃，老谷主也凑过来多看几眼，看着看着就看对上眼。老谷主二货不说，抢了人就跑，带回去做徒弟。留下寒破原地凌乱，给老谷主收拾残局。

寒破被那小女孩的侍卫捉住，带回去复命。

他后来才知，那小女娃是蜀中祁门的小女儿，对方失了女儿，四处张贴猎金榜，悬赏女儿下落。最后他只得如实相告，说这小女孩的资质被逐剑谷谷主寒冰相中，已被收去做弟子。蜀中祁门起先不信，把他扣留下来，直到祁门夫妇亲自去逐剑谷确认小女无恙后，这才放走寒破。

寒破被羁留在蜀中祁门，一晃就是三月。他亲爹，也就是老谷主寒冰，都没说来找他一下。

他二十二岁时，老谷主仙逝，临终前他语重心长地向自己唯一的儿子寒破和唯一的谷主备选人祁月昭讲述了一个近乎传说的谷中秘闻，因为太过传奇不着调，寒破和祁月昭没一个信的。

老谷主寒冰最后悄悄在寒破耳边说，寒氏的劫数会应验在寒破身上，祁月昭是他寻来替寒破度劫的，务必按照他的安排做，寒破方有一线生机。

寒破当时听得一愣，还来不及追问老谷主，老谷主便驾鹤西去。

后来他思前想后，生死有命，不该让一个小姑娘背负他的命数。更何况，十二岁的小孩如何担当得起谷中事务处理，纵然天赋再高，毕竟涉世未深。

祁月昭当时也是小孩，见师兄寒破郁郁寡欢，便主动让出谷主之位。

寒破记得之后明月每次和他吵架，这小孩就吵嚷着要把谷主之位夺回来，长大后也是如此，每回都弄得寒破哭笑不得。

但玉龙权杖不仅仅是新旧谷主之间传承交接的象征，它还是契约。寒氏与骊山龙族歃血为盟的秘密就藏在其中。玉龙权杖一旦认主，除非现主身亡，玉龙权杖不会再另外择主。当年老谷主推算出祁月昭是有龙缘的人，这才意欲把谷主之位传于她，也好与寒破渡劫。无奈老谷主当年算的出有缘人，却算不出儿女心思。

冥冥中，命数早已注定。

什么时候起，当年的小小女娃已长成曼妙少女，倾倒谷中一大片男弟子。这当然也包括他寒破在内。面对她时，他是极容易紧张的。

回忆会遮住人的眼睛，困顿在故去与当下，看不见未来。

寒破轻轻浅浅地站起来，带着生命中难以承受的美好和向往，向塔外走去。

咸湿的海风从海面传来，吹拂在他面上，是苦涩的味道。

这边临渊已和明月聊得差不多，一直到临渊走，他都没逮着机会问明月那张被她用来招魔的网藏到底哪去了。只要一提前不久的破印之战，明月就打哈哈绕过去，临渊因此也问不出什么。

进塔时因东青是妖，不便进入，只能留在外面等临渊。待临渊出来时，东青已经无聊到躺在地上天上的数星星。

“祁公子。”

塔边月影处走出一男子，这不就是刚才那个在塔道里的守塔弟子，瘫坐在地上没个正形，现在还出来偷懒。临渊心想自己待会儿要不要揭发此人的行为，替明月出出气。

不过下令关押明月的是谷主，他欺负人家谷中的弟子又能怎样？

“你喊我？”临渊指指自己。

那男子捧着一黑色长匣子，交给临渊。临渊接得倒是迅速，打开匣子的手更是神速。

里面躺着一根玉质的权杖，周身刻有浮雕龙。权杖顶端镶嵌着一颗红色的珠子，迎着月光看，里面似乎有红色液体在涌动。

“谷主命我将此物转交给祁公子，望日后再将其转交给明月。”

临渊疑惑地问道：“既然是给明月的，为何不是现在就给，为何你不亲自交给她？还要经我转交？莫非有诈？啊，你想陷害明月？”

那男子轻笑出声，道：“你和明月还真是像。”

临渊抽出绝仙剑，剑尖直指那男子，帅耍得满地都是。

“老实交代，从头开始！”临渊一本正经地说道。

男子拨开少年的剑，行了一礼。

“有劳祁公子。日后尽管将此物交给明月，她会明白的。”

树人东青懒洋洋地垂着脑袋站在临渊身后，这海风舒服得他浑身都软了，只想睡觉。

临渊想起这人是谁了，这不就是那……谷主寒破？一见着明月就成结巴的寒破。

看他这面相，乌云滚滚，近日是劫数将至啊。

临渊不禁有些可惜面前这好苗子，寒破和明月凑成一对，肯定般配，这样明月也就不用再惦记姓墨的臭小子！

“可惜，可惜……”临渊念叨了一路。

东青凑过来，问：“啥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