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忍与饶恕往往是相伴着而来。

花神节的开头部分是刑罚，一名因杀人而获刑的犯人，将于今日被处决。因为是花神节这天行刑，刑罚方式都变得诗意起来。狱卒会提前一天布置场地，在最古老最壮硕的桃树下搭好木头架子和秤盘。第二日，犯人的身体会被摊开，平躺在地上，四肢朝外。他的脖子，手腕，脚腕都会被栓上绞绳，绳子的另外一端连着象征公平与正义的秤盘。

他犯下的罪行会被红榜黑字张贴出来，如果你认为他有罪，就可以在秤盘上放一块石头，石头的重量和大小取决与你是否认为它与他犯下的罪行相当。秤盘中的石头每增重一分，牵扯犯人脖子和四肢的绞绳力道就会大一分，直到他被五马分尸，漫长而又煎熬的刑罚过程才会结束。

犯人在死亡之前，有足够的时间忏悔自己的罪行。忏悔在死亡面前，变得沉重而又深刻。

在节日结束尾声来临之前，如果罪人没有因为石头的重量死去，他就会被饶恕，并得到花神的祝福。

犯人往往撑不到那个时候。

如果可以让你充当一次刑罚者，代表正义审判罪人，每个人都不愿错失这样的机会。他们有足够的道德立场，站在一定的高度之上，评判别人的罪。

在节日里刑罚罪人，有警醒教化寓意。

每个人都是温情的刽子手，因为他们手中石头的重量分散开来，并不会伤害到犯人。

他们不会觉得是自己杀死了犯人。

天楠站在红榜前，仔细阅读上面的文字。他看的很认真，以至于站在他一旁的阿蛮完全摸不着头绪。

红榜上写，此人乃魔教左圣使，司屠，杀人无数，罪不容诛。具体杀多少人没讲。

“看够没？”阿蛮抱怨道。他抱着一块大石头，等天楠一起过来。

天楠走过来，低头观察躺在地上的犯人。他很瘦，很年轻，但比天楠和阿蛮要年长几岁。蓬乱的头发遮挡不住他凌厉傲人的五官，即使是污泥，也没能掩盖他锋利的光芒。

犯人闭着眼睛，脸上没有绝望。

有人谩骂他，有人朝他吐口水，还有人不仅在秤盘上压大石头，恶狠狠地朝他身上砸石头。

犯人仍是闭着眼睛，仿佛被惩罚的不是他，一切都与他无关。

就在天楠观察他时，阿蛮已兴冲冲地爬上高台，把自己的那块大石头放进秤盘里。

不断有人爬上高台架上，把自己的石头放进秤盘中。

天楠注意到绞绳的力道正一圈一圈地变紧，深深嵌去他的皮肤里，再深一些就可见勒出来的血肉。

躺在地上的男人吭都不吭一声，他还是闭着眼睛。那一刻，天楠觉得他是在用自己的肉体救赎众人。所以他脸上的表情才会这样平静安详，隐隐透着高尚。

天楠很好奇他睁开眼睛时，会是什么样子。

“坏蛋有什么好看的？”阿蛮绕着桃花林跑了小半圈，与几个姑娘小打小闹了一会儿，又跑回来天楠身边，想拉他一起去玩。

“阿蛮，不要这样说他。”天楠的声音很温柔。

云千帆待在天楠体内，心里腹诽这孩子同情心泛滥。他想看桃花，特别想去看。桃林里到处都是小姑娘，他要去享受一下，被鲜花和美女包围的感觉。

天楠温和地笑望着阿蛮，道：“桃花开的很漂亮。”

阿蛮一整个被他打败，临走前仍是不死心地问他：“你到底跟不跟我来？”

天楠摇摇头，桃花林里嬉闹的年轻男女太多，他不习惯。他就在这里等阿蛮玩够了再回来，然后他们再一起进城中玩耍。

阿蛮又钻进花海中。

天楠站得有些累，准备走到附近临时搭建的茶馆里坐一会儿，喝喝茶，解解乏。

“桃花开的很漂亮，你为什么不去看？”

天楠疑惑地看着地上的男子，他依旧闭着眼睛。天楠不确定是不是男子在和他说话。

男子又开口说道：“你不喜欢桃花，为什么不告诉他？”

天楠这次确定是男子在说话，他没有正面回答男子的问题，反而问道：“红榜上面说你因杀人而有罪，你杀人了吗？”

男子朗声大笑，缤纷落下的桃花沾染了他满身。

“你认为呢？”男子又把问题抛给少年。

“我的看法不重要。”天楠说。

“的确。”男子刹然间睁开双眼，漆黑的眸子一如深不见底的渊，即使投下巨石，也不会有任何声响。

“我发现到了一些东西或者说是一些事。”男子说，“他们不想被发现的那些。”

天楠垂下眼眸，温柔的笑了。他说：“你也很缺德，别人不想被知道的秘密，你偏要挖出来来。这下好了，秘密要被你带进坟墓里了。”

“你想知道吗？”男子说，“我发现的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