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扬羽趁其不备,抓住黎沭的左手手臂,撸起她的袖子就要查验她的守宫砂。所有待嫁公主手臂上都会点守宫砂,黎沭也不例外。她与一干山贼被俘虏之后,一群年辈教高的女官亲自检验她的身体。因为她会武,检查身体之前,她们还给她灌了一大碗麻药。
黎沭怎么可能会乖乖配合他。她内功不济,但武功不弱,出手就拆了封扬羽的招。
铁铃铛见她会武,可来劲了,帮着封扬羽制服了她。俩人合力撸起她左手臂的袖子,不出所料,守宫砂不在了。
铁铃儿冲黎沭邪魅一笑,从袖中滑出一个竹筒状的暗器,在她手臂上咔嚓就是一下,道:“幸好早有准备!”
“啪!”
黎沭被松开后,右手本能地朝着铁铃儿的方向反手打了一下。因为铁铃儿扎她那一下是真疼,钻心窝的疼。铁铃儿巧妙地躲避开,这一巴掌甩到正在给黎沭整理袖子的封扬羽脸上。
铁铃儿躲在黎沭的攻击范围之外,幸灾乐祸地抱着手臂在一旁观看。
封扬羽捂住自己的英俊的脸,好脾气地说道:“黎沭公主,这是你欠我的第二个人情。”
黎沭一脸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不一会儿便明白怎么一回事。
封扬羽出现后不久,便有护卫兵赶来。一同来前来的还有宫妇,当即检查她胳膊上的朱砂痣,这老女人她认得,是嫡公主如意的人。
那宫妇检查手臂之后,伸手摸向黎沭的两腿之间。黎沭刚想发火,铁铃儿已经先她一步,狠狠打了宫妇两耳光。
“你好大的胆子!”铁铃儿挡在宫妇和黎沭之间,“公主的身体岂容你当众侮辱。”
“老奴不敢。”宫妇也是见惯大风浪的,被打后仍忍波澜不惊,“此地是不方便,就请公主移步到无人处,老奴要对公主的身体尽责。”
“你是在对哪一个公主负责!”铁铃儿冷笑,“黎沭公主昨夜与我在一起。庄主不过是快你们一步先来,这些嬷嬷也已知道。你执意让公主当众受你侮辱,是何居心!还是说,你在质疑灵盛小庄的能力!”
灵盛小庄这四个字倒是点醒了宫妇,她不敢再造次。
江湖有梦,做梦的人有很多。妄想一战成名,名扬四海的人更多。一夜一梦,生死浮名,看不透的世间人,放不下的慈悲心,是以佛入红尘,普度众生。
佛千欲是佛门弟子中比较另类的存在,他心怀慈悲,以杀止杀。这种和尚一般活不久,因为他招惹的仇家太多。可叹可敬的是,佛千欲不仅活了很久,还真的达济天下,兼怀众生。
千欲起浮屠,惘尘世间情。佛千欲杀身取道,在乱世中,为佛为众生,渡劫求生。
暮潇坐在津口码头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耳边是众说纷纭,四方流言,八方传说。大家说的最多的,无非是关于那个佛千欲的,只因那和尚要路过此处,便惹得众人议论纷纷。据众人描述,此杀佛身高一丈,膀大腰粗,面目狰狞,而在凶恶背后,藏着一颗慈悲心,以杀劫止苍生劫。
他心中忍不住叹一句,这和尚的六根也忒不清净,净惹是非对错。
远处来了一个光头和尚,且行且望,一路缓缓行至暮潇所在的客桌上,在他对面坐下。
“和尚,这里有人了。”暮潇眼角瞄瞄旁边的空桌,示意和尚可以坐过去那边。
“我知道。”那和尚道,身下纹丝不动。
“坐在我对面的,有两种人,朋友,或者敌人。”暮潇饮下一碗酒,仍是大口吃肉,“和尚,你是哪一种?”
暮潇身后的掠影剑鸣鸣作响,响应主人的杀气,只待主人心念一动,便将利刃出鞘,杀戮无情。
“都不是。我是第三种。”和尚道,“同路人。”
暮潇哈哈大笑,道:“和尚你是痴人说梦?你我道不同,如何同路?何来同路?”
“同往一地,是为同路人。”和尚从容答道。
暮潇再笑,这和尚,真是有趣,逗他一逗。
“吃肉?”暮潇问道。
“吃。”和尚道。他也不用筷子,伸手便拿了一大块牛肉,慢条斯理地放在唇边咀嚼。
暮潇看得目瞪口呆,喊店家再上一份碗筷,再添一份酒肉。
“喝酒?”暮潇问。他给和尚斟满一大碗醉月酿。
“喝。”和尚抬起酒碗,一饮而尽。
暮潇忍俊不禁,再出言语逗那和尚:“你算哪门子和尚,佛门节操呢?”
“佛在心中,不在腹中。”和尚从容对答。
暮潇与和尚对视一眼,双双大笑。
酒喝了,肉吃了,该结账了。暮潇左右翻找口袋,竟是没有找出钱袋。
“哎呀,出门没带钱!”暮潇惊讶道。
他斜睨和尚一眼,又笑问道:“和尚,你带钱没?”
和尚摇摇头,说自己也没有。
“店家!”暮潇喊道,“我的酒肉钱,记在这和尚账上。佛门弟子,从不打诳语,自然也不会欠钱!”
说罢,暮潇便潇洒离去,留下和尚一人。店家走到和尚面前,笑眯眯地伸手等他付账。
和尚在袈裟里四处翻找,只找到些许碎银,不足二两,结账却是要二十两。
“我没钱。”和尚说。
送上门的都是生意,和尚身上的袈裟看上去很是不俗。店家和颜悦色地说道:“抵押值钱之物也可以。你身上的袈裟很不错,可抵押饭钱。”
和尚脱下身上的白色袈裟,递给店家。他正欲离开,店家又笑眯眯地说:“和尚,我只说可抵押饭钱,还有酒钱尚未付清。方才那位公子喝的酒,也需二十两。”
“我实在没有东西可再抵押。”和尚说。他身上的念珠是木头的,店家也没看上眼。
“留下来做工三天,就免去这酒钱了。”店家呵呵笑道,奸商本质暴露无遗。
三日后,古战殇岛。
暮潇坐在树下削苹果吃,来往正道仙门见他坐在那里,一个个不是嗤之以鼻,就是怒气冲冲。看不顺眼归看不顺眼,却是无人找暮潇动手。他是大魔头巫南渊的嫡传大弟子,深得真传,敢找他麻烦的人,除却要掂量一下自身的实力,还要考虑一下开罪巫南渊的后果。巫南渊亦正亦邪,与仙魔两道渊源甚深,敢惹他的人,放眼天下还真没几个。暮潇拜在巫南渊门下,只有一个感觉,爽!他每次闯祸后留下师父的名头就溜,将麻烦都丢给巫南渊。
巫南渊近百年来鲜少涉入天下事,暮潇常常在外打着他的名头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巫南渊早年的名声就很臭,退隐后又收了个败家徒弟,从此在身败名裂的路上越走越远。师徒二人武功剑法路数同出一路,在仙门正道眼中,是谁干的有差吗?
暮潇在古战殇岛的消息,很快就就传开来。大家都以为是巫南渊来了此处,几名根基深厚的仙门子弟相邀而来,欲给巫南渊一个教训。论身份地位,仙资天分,这几个自认为他们惹得起巫南渊,说不定还能一战成名。
“巫南渊!拿你狗命!”一名紫衣年轻人怒吼一声,拔剑便刺。
暮潇把手中苹果一扔,正中对方剑尖,好好的半个红苹果,被剑气冲撞成苹果渣。
暮潇笑嘻嘻地站起来,却是不拔剑,只侧身避让对方的剑招。
“你是哪家的仙门娃娃?这般不懂事!”暮潇身形变换诡谲,对方竟是一分一毫都近不得身,“本尊已十万多岁,须知你家掌门见了我都得叫我一声师叔!”
“仙门无你这等败类!”紫衣年轻人见对方不拔剑,心下受到侮辱,足尖一点,跃入空中,当下运足十分真气,猛地抖出一招回风流雪,万千剑气以雷霆万钧之势,冲暮潇而来。
“哈!”暮潇运起一道掌风,化掌为剑,轻轻一拂便卸去这少年人大半剑力。
紫衣年轻人的剑尖被暮潇捏住,进退维谷。暮潇对少年人微微一笑,猛一松手,少年人来不及回收的真气,瞬间反弹到他自己身上,朝后跌出一个大跟头。
也幸好暮潇早先就卸去了他大半剑力,不然他可就不止是跌跟头这么简单,必受内伤。
紫衣年轻人的同伴见他吃亏,纷纷助他,七人联手罗列出无极剑阵,再次向暮潇而来。
暮潇微微叹气,以多欺少,这些人真是可耻。他背后的掠影剑自动跃出,横在主人身前,橙紫蓝三色剑气莹莹环绕。
暮潇认真了。对上乾坤居的无极剑阵,他很难不认真。巫南渊曾经告诫过他,遇到乾坤居那伙子人,能绕着走绝不要正面起冲突。
乾坤居的无极剑阵特别缠人,轻易不能招惹。守剑门的人剑术越精妙,修为越高深,被困阵中的人便越难脱身。
“都住手!”随着这声清喝而来的,还有一道紫色剑光,拨开两方即将缠绕在一处的剑气。
来人是一位白发白眉的清隽男子,看他服饰上的云纹飞月,应是云门中人。
“老不要脸的,收了个小没皮的。”对方毫不留情地拆穿暮潇的真实身份,顺便把师徒二人挨个骂了遍。
在场众人,能听得懂的,只有暮潇一个。
“谬赞!谬赞!”暮潇笑嘻嘻的,也不生气。
“恬不知耻!”白发男子手中拂尘一甩,凝为剑气,直劈暮潇而来。
对方一出招,暮潇便认出他来,竟然是云门中那个老不死的何清云!何清云与巫南渊是一个辈分的,修为高深莫测,脾气甚是古怪,翻脸无情。暮潇心中暗叫不好,脚下已做好准备开溜。
就在此时,佛光乍现,一道白色身影挡在暮潇前面。
“何仙友息怒。”清冽的男声似月下冷泉,直达人灵魂深处,幽静深远的意境,似乎有凝神安心之用。
何清云见来者是杀佛千欲,冷笑一声,给了佛千欲一个面子,收起拂尘甩袖而去。乾坤居的七名后生,见状也觉得无趣,不再寻衅滋事,三三两两结伴离去。
“和尚,你脚程蛮快的呦!”暮潇调笑道。那津口码头的店家是他朋友,得了暮潇的暗示,故意为难佛千欲,没想到和尚还真的留下来做工三日,抵押酒钱。
“托你的福,路上耽误三日。”佛千欲道。
“哈哈!”暮潇干笑两声,问道,“你换衣服了?”
佛千欲穿了一身素白单衣。
“作了抵押之物。佛千欲道,“身外之物,无须挂怀。”
佛千欲高估的暮潇的良心,暮潇一点也不在意和尚是否把袈裟押出去。和尚就是脱光了,暮潇也不会觉得跟自己有半分关系。
“和尚,来岛上的人都是对引魂花感兴趣的人。三教九流,妖魔轨道,你能想到的都来了。”暮潇豪情万丈地说,“不过你别怕,这几天你就跟着我,保你平安!哈哈哈!”
佛千欲笑了。
“如此,先谢过暮潇仙友。”佛千欲道。
暮潇眼睛一亮,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佛千欲轻轻笑道:“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巫南渊哑巴吃黄连,那便是他唯一的亲传弟子,暮潇。”
暮潇哈哈大笑,这倒是事实。
巫南渊年轻时惹祸的本事一流,自己收的徒弟则是更上一层楼。暮潇给自己师父挖的深坑,巫南渊至今填不平。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暮潇道。
“千欲。”佛千欲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