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人?”他迟疑一声,似乎在想些什么,顿了顿,接着他又淡然问道:“那你可想跟我走?” 即使大人未曾说明身份,但想他能够抑制自己突然爆发的怨气,新生怨魂也深深明白大人绝非平凡之辈,跟着他走,或许会前程未卜,然而,于她这个命如浮萍的人来说,去哪儿又不是一样呢? 再差还能差到哪去? 幽闭无光的死魂空间里,王文娟低着的头颅微微一动,她侧头,目光沉静如水,看着与她生死永隔的男子。面目不清的情郎正与他的母亲满脸惊惧的离开这里,他大红的袍子,黑色绣金丝的封腰紧紧的勒出俊俏的弧度,他眉梢眼角的桃色依旧未退,但却已经不是为了她。 丹红的指尖陷入地面,石砖崩裂,细碎如沫的粉尘纷纷扬扬。 恍惚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沉稳,冰冷:“我愿意。” 三个字,交出了自己。 娟娘知道她把自己交付给了大人,从此往后是泼天尊荣,还是贫穷耻辱,都……将掌握在大人手中。 三个字一落,乍然响起一声争鸣,琴弦被勾到了极致,刺耳醒神。紧接着鼓噪延绵的琴声铮铮不绝,急促嘈杂的声音陡然起落,宛如天穹晦暗,大雨瓢泼,雨水迎面打来,接连不断的刺痛席卷全身。这痛苦是如此的清晰,以致于跪伏于地的娟娘嘶吼起来,她秀美却苍白的脸庞因为痛苦而扭曲,细长纤美的手指抓挠全身,黑褐色的血液从她绽裂的伤口里喷涌而出! “大……人!” 为何!为何要害娟娘…… 黑血从娟娘的伤口里波波涌出,浓黑似墨,浸润了娟娘的长裾衣裳,在裙裳底下蔓延开来,黑淙淙宛如瑰丽奇诡的妖冶花朵。 “噗!”娟娘心神激荡,不知为何心胸憋闷不止,她昂头向天,细美的眼角青筋曝露,面目狰狞。丹红的指甲已经被黑血掩盖,十指痛苦的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裳,来不及抑制,就从口中喷出一簇血色,这点心头血就如同最后一点睛之笔,落地的霎那间蜿蜒伸展,与地上茫然游走的血液汇合,以娟娘为中心,在地上瞬间绘成纹路诡异的,黑红的圆状符文。 黑色血液成形的一瞬间,金色的粉尘从血液促成的纹路中升腾而起,金光沉浮半空,犹如星罗棋布的苍穹,瑰丽无比,让人目眩神迷。 霎那间,所有的痛感如潮水般退去,一股和暖的感觉轻轻抚慰娟娘受过伤的每一道创口。 狰狞撕裂的伤口被抚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无踪,皮肤光滑如初。 从未有过的满足感觉充斥在娟娘心中,她安静下来,本该死气沉沉的脸庞也重新焕发出莹莹的粉嫩,衣物干净整洁,皓腕白腻柔美,她整理衣摆,双膝跪地,纤美的双掌紧贴在额头上,她低眉躬身,虔诚的向身前空地行了个大礼。 她知道这所有的改变都源自于大人,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她与大人建立起一种深深的联系。 “大人。” 娟娘目光沉稳,支起腰身,镇定的呼唤一声,表示她已经准备好了。 虚空之中忽然起风。 娟娘鬓边一丝秀发微荡。 紧接着失重感突如其来,娟娘惊呼一声,但随即意识到是大人的意思,她即刻压抑住自己几乎滚到喉咙里的尖叫,抿紧嘴唇,一脸苍白的忍耐。 眼前的景色旋转扭曲,如同湖水起波纹,层层荡漾开来,过于逼迫的气息让娟娘难以为继,她头晕到到极点,下一秒眼前倏然一黑,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 建筑森林此起彼伏,淹没潮涌般的蚂蚁,十字路口白黄线交叉互利,路口红灯亮起,旁边对面的绿灯紧随而至,站在人行道上等候的人群黑压压如同一股截流不断的污水,随之涌动。 “哔——————!” “哔哔哔————!” 车水马龙之中,几乎堵了一整条大道的车流愤怒咆哮,刺耳的喇叭声连绵不断,占站在路中央的交警眉头一皱,晒得黝黑的脸庞闪过不耐,他穿过人流,拨开阻挡视线的人群,跨步来到事发点。 一个身材纤弱的红裙女孩跌倒在大道中央,黑色的长发掩盖住她的脸庞,只留给人一个无限遐想的背部线条。 红色裙子剪裁合适,女孩身材的曲线蜿蜒有致,掀起的裙底露出一整片白皙的大腿。 交警赶忙脱下外套,大手一挥盖住女孩双腿,然后拨开蓬云般的长发,试图与女孩沟通:“女士你还好么?” 询问声戛然而止,女孩双眼紧闭,牙根紧咬,一脸得苍白。 交警立刻站起身,一手按住肩膀上的对讲机通话,与此同时空余出来的手不断挥舞,疏散人群,他大声吆喝:“往旁边靠一靠,有人晕倒了!” “叫救护车!” “打电话打电话!” 人群不疏反堵,乌压压围成了一圈,各种叫声此起彼伏,出主意的,打电话的…… 交警的表情无奈而气闷,他脸上汗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接连不断,他挥舞带着白手套的双手,试图给女孩流出一个空气足够流通的环境,然而无奈的是,一个人的力量渺小到人群根本没有注意到。 半个小时后。 紧急救护的医生奔涌进医院,拖着的病床呼啦啦飞速跑在医院走道上,呼啸远去。 急救措施快而有序,主治医生沉稳开口:“除颤器!” “是!” “……” 急救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女孩又被送进病房。 下午时分,微凉的空调房里,女孩仰面朝天,黑色的睫毛微微颤动,在苍白的脸上宛如一对振翅欲飞的黑蝶。 “……” 白色的墙面,说不上来却很神异的透明……墙壁? 窄小却十足奇怪的床? 娟娘嘶哑出声,连接鼻端的呼吸管让她感觉非常怪异。 “有人……么?” “我在。” 旁边突然横/插一道声音,娟娘微微调动视线,余光中终于映出了一个服装怪异的男子。 他削短的头发简直大逆不道,裹紧到身体线条都一览无余的黑色衣物简直让人难以直视,鼻子上戴着的奇怪东西也令人惊异,娟娘惊呼一声,立刻闭眼转开。 “聂晓文?你又在干什么?”奇特到诡异的男子不以为杵,甚至连眉峰眼角都不带动弹的:“转过头来。” 三个字,让娟娘心神巨颤,她寒着心,以视死如归的心境睁开双眼,颤抖畏惧的看向不容于世俗的男子。 陌生的男人。 娟娘心里默默下着定语,这所有的一切都远远超乎她的想象,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因此也谨慎的不开口。 “不晕了?一会跟我回家。”男人西装革履,皮鞋擦的蹭亮,却被他不羁的翘起二郎腿摇晃。眼镜被他从容摘下,放到桌上,被眼镜遮挡的眼睛终于泄露出一丝怠倦。 娟娘戒备的抿了抿嘴。 「大人!」 娟娘在心底呼唤着那位带她过来的大人。 「跟他走。」 几乎就在她呼求的下一秒,大人就淡然回答。 紧接着大人一点声息也没有了,让人无法察觉这声音到底从哪儿传来的。 娟娘摄于大人无所不在无所不知的法力,垂目委婉的“嗯”了一声,安静的等待着黑衣男子下一步的安排。 娟娘顺服的态度并没有引起男人的追问,似乎这就是她平常应有的姿态。 西装男闻言咵得一声将二郎腿放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双脚砰砰跺了两下,原本褶皱起来的裤子立刻服帖。 他显然也是有点疲倦,在重新捞起桌上的眼镜时,他还空出一手揉了揉山根,然后才不太情愿的带上眼镜。 娟娘揽着被子,缓慢的从床上坐起。 随后,已经走到门口的男子听到一声惊骇欲绝的呼声! 心下猛地一紧,男子骤然回头,却看见聂晓文满面粉红的抱着病床被不丢不说,还试图用这个盖住自己裸/露的肩膀。 “……” 男子心中五味杂陈,近乎无语了三秒钟,三秒后他隐含怒气道:“你在搞什么,走了!” “衣衣衣服……”娟娘委委屈屈的抱被出声。 “衣服又怎么了?” “衣服太太太露露骨……有伤……有伤风化……”娟娘几乎涕泪出声,她的脸完全埋在了被子里,声音沉闷到男人差点听不到,但即使是这样,断断续续飘散过来的声音还是让男人莫名其妙的听出了一股心酸的味道。 “哼~”男人克制不住的哼笑一声,肩膀极为快速的耸动了下,严肃冷峻的样子顿时毁于一旦。 然而明明是让人不可理喻的理由,男人却还是照单全收,他抬手从兜里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送一件全身上下都包裹严实的衣服过来,……身高一米六六,尺寸是八十二,十九,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