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害怕,担忧好奇。 娟娘最幸运的却是在最无助的时候,身边有个才智过人的孩子。 男人走后,房间里只剩下她们母子二人。 娟娘如梦似幻,一点都没有真实感。 她仿佛做着一个从未想过,也不敢想的梦。 脚边的孩子做最后一道工序,给她贴了怪怪的东西。 娟娘想:「这是在做梦么?」 娟娘弯腰,头与阳阳的头贴得极近,甚至还轻微的碰触到了。 娟娘伸出纤瘦的手指,洁白干净的指甲点在触感怪异的东西上,她好奇的问道:“这个是什么?” “创可贴,卡通创可贴。”孩子板着小脸,啪得一声把医药箱合上,声音吓了娟娘一跳。 她睁了睁眼睛,问:“什么是创可贴?” “贴在伤口上,好的快。”娟娘古里古怪的问题让孩子恼怒,他冷下脸,抱着医药箱站起来,逃亡似的跑到电视机下面把药盒放里面,然后不等娟娘继续,他急不可待的问:“你吃饭了么,肚子饿么?” 娟娘讪讪缩手,把「什么是卡通创可贴」这句话吞进肚子里,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忠实的摇了摇头:“回爷的话,没吃饭,饿了。” 娟娘的怪理怪调阳阳不以为意。 并且反而还长舒了口气,语气虽然依旧平淡,但细听下居然能从里面听出一点掩藏不彻底的高兴:“我去给你做。” “这怎么可以?!”娟娘又惊又怒,她几乎跳了起来,然而膝盖上的伤痛在她动作的瞬间加剧,猝不及防间,娟娘跌回如同蓬蓬棉花的沙发里,几乎被柔软淹没。 她挣扎着从软到没有骨头的沙发里钻出来,踮着脚,一本正经的道:“男子怎能造饭,奴……我去下厨。” “你会么?”男孩站在一边,抱臂而问。 娟娘垂头未语,她虽然是二等丫鬟,但造饭这种事,不好吃,却也能入口。 阳阳撇了撇嘴,小脸巴掌大,但少年人的青涩线条已经出来了,他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娟娘半晌,突然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抬起手遥遥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娟娘脚步细碎,完全有别于时下女孩子的仰首阔步,她娉婷而去,烟波浩渺,仿佛一个古典美人。 她转弯,过去,厨房的样子就映入眼帘。 干净的大理石面,镶嵌进台面的自然气灶,一排溜挂在墙面上大大小小的铲子,平底锅…… 插/进刀鞘里,放制在木质架子上的四五把刀。增光瓦亮的洗碗机,自来水管,蔬菜盆。 旁边立柜四开门冰箱…… 娟娘懵了。 这里跟她生活时用的厨房完全不一样。这里干净整洁,冰冷没有烟灰,墙上不是经年累月残留的灰黑烟渍,而是光可鉴人,冰冷光滑的……石砖? 娟娘僵硬的看了半天,转过头,视线微微往下,看着孩子错愕震惊的问:“爷,这是厨房?” 阳阳一脸果然如此,他越过娟娘,抽身进入厨房,熟练而又自然的从冰箱里拿出食材,放在盥洗盆里清洗。 水龙头被他稍微一动,流水自然而然的出来,娟娘看着源源不绝的水从那闪着银色冷光的管儿里波波涌出,心中震惊万分。 她看了看硕大的冒着冷气的窖子,看着阳阳又从里面拿出来红黄鲜艳的东西,然后抽出薄薄小刀,细致的切开。 油锅热油,烟气升腾。 阳阳熟练的将手放在锅的上空,感受了一下温度,镇定自若的将菜放进锅中,哗啦一声,刺耳的炸油声轰然响起,热油四溅,阳阳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惊动,他快速翻炒,过了几会,油崩声渐小,阳阳转身又放其他东西。 娟娘无地自容,满脸羞愧,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东西,冷的几乎冒烟的窖子,自己就能源源不绝的水,火不用生,就腾得冒起来…… 这果然还是仙人的世界吧…… 娟娘越发忐忑,她期期艾艾的站在门口,等阳阳端菜上桌的时候,连忙跑过去,一脸讨好的笑着接过。 “爷累了么,爷先坐下吧。” 一口一个爷,真难听。 阳阳往旁边一站,躲开了娟娘的手,把盘子放在餐桌上,拉开椅子,踮着脚跳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发号施令:“过来吃饭。” 娟娘站在桌前规规矩矩的束手,垂头应答:“我伺候您吃饭。” 小妇贱妾,即使是自己的孩子,也得当少爷待。就娟娘察言观色看出来的细节,让她揣测她不是正妇,心中失落的同时,娟娘看到仙人般的生活也甘之如饴了。 娟娘恪守礼仪,上前两步,垂头捏起调羹,轻手轻脚的给阳阳盛了碗汤水,小心翼翼地布菜。 阳阳一点都不自在,他夺过娟娘的汤匙,绷着脸给娟娘盛了一碗,压着她坐在椅子上,娟娘像是坐在火山口上,心惊肉跳的坐半边椅子。 “爷……爷……” “你电视剧看多了是么?”阳阳怒气冲冲,他冷着脸道:“你从头到尾都古古怪怪的,又怎么了!?” 娟娘顿时吓住,慌忙从椅子上跌落下来,扑倒在阳阳的脚面上:“爷——” 巨大的惶恐笼罩住娟娘,此时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被发现了!」 借尸还魂,自古以来就有奇闻,娟娘虽然只听说过寥寥几次,但被人发现的下场却也让她铭记在心。 “妈!”阳阳也被吓了一跳,他几乎是从椅子上跌下来的,半跪着死死抱住娟娘,皱眉怒吼:“你干什么!” 娟娘长那么大,做的最出格的事是跟少爷有了首尾,但除此之外,她再也没有跟任何一个男子这么亲近过,纵使阳阳是她儿子,可十二三岁的年纪,也是到了跟女子分席而食,相亲定亲的年纪了。 娟娘打从心底没有觉得阳阳是她儿子,因此感受到温热硬挺的胸膛,顿时羞臊的满脸通红,挣扎着起来。 阳阳人小,娟娘虽然瘦弱,但也不是他可以束缚住的。 娟娘闷头,低声低气的说:“爷……” “别叫爷!”阳阳心力交瘁,他简直要败给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妈了,他把娟娘从地上拽起,按在沙发里,端一杯温水给她定神:“你怎么了?妈?你是不是又瞒着我看电视剧了?我说了,看电视剧可以,但不能学,你说你看个豪门恩怨就当自己小白花,看个巾帼英雄就当自己花木兰,看个……” 阳阳上下一挑眼,斟酌用词:“估计是又看了什么大宅门,大X秘史了?” 娟娘听得一头雾水,但她知道自己好像并没有被拆穿,聪明的不做回应。 她闷头不语的样子就像是被拆穿把戏的小孩子,阳阳抿了抿嘴,严峻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他摸了摸娟娘的头,明明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却老成的仿佛个男人,他伸出手把娟娘的头埋进自己小小的胸膛里,叹息说道:“你怎么就好不起来了呢?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却是你?” 他清朗的声音里染上一丝沙哑沉痛,娟娘明明不知所谓,可却突然心底一痛,无边无际的痛苦让她的心都缩成一团。 这个感受是如此的凄凉哀婉,娟娘一时之间竟然忘记男女有别,安静的窝在孩子胸口中。 突然之间,她感觉唇边一丝咸苦,抬起纤细的手,食指抹掉嘴边的水珠——是一滴泪。 她的动作并没有逃过孩子的眼底,阳阳突然沉默,他从茶几上木质盒子里抽出纸巾,脸上没有情绪,却仿佛无限哀伤痛惜,他擦去娟娘脸上的泪珠,已经有形的手一下又一下摸着娟娘的秀发,从头至尾。 …… 被按在沙发里教育了长达一个小时的娟娘昏头胀脑,但她明白了一件事:自己恪守的规矩是小题大做。 这里的生活更加富足,更加好,但是这里的人规矩却比娟娘呆过的内院里要少得多,从小到大,娟娘受到的教诲便是越高的门第,规矩越多,可显然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娟娘一脸晦涩,懵懵懂懂,却深觉不简单。 可怜阳阳明明是个冷俊小哥,硬生生被娟娘逼得絮絮叨叨婆婆妈妈。 阳阳同娟娘一齐倒在沙发里,母子俩头对着头眼神对视,主要阳阳深深凝视着娟娘,“往后不懂问我,不要动不动就跪,不要说奴婢什么,除了我,你不要对任何人唯唯诺诺,不需要对任何人好。” 娟娘神飞天际,嗯嗯搪塞。 阳阳叹了一口气,觉得特别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