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庭春噼里啪啦一通话将顾嘉南砸昏头,他咬牙告诫自己冷静,腮边的肌肉不断鼓动,明显还处在盛怒边缘。 娟娘束手在旁,漠然无语。 顾嘉南瞪着赵庭春的同时也在看晓文,说实话,他算是怕了一哭二闹的聂晓文,因此极为提防她是不是情绪又要崩溃。 然而让顾嘉南错愕的是娟娘并没有哭闹不甘,表情上也没有要死要活的决绝,她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看这出闹剧,不动声色,置身事外。 如果不是顾嘉南心里有鬼非常在意她的话,他甚至都会忽略在一旁的聂晓文,因为她真的足够安静。 赵庭春依旧哭哭啼啼,她发丝凌乱,丝袜破了个洞,原本好看的脸花里胡哨得脱了妆,看起来像是造型好看的蛋糕被人砸扁了,说不出的恶心倒胃口。 顾嘉南头脑烦躁,他扯开衬衫上的纽扣,大手大脚的坐在沙发上抽烟冷静。 他顿了顿,冷酷的说:“你说程珊叫你来你就来,你傻?” 赵庭春不傻。 她拢衣裳的手微微一顿,低头发丝掩盖她的表情,看不出她此刻在想什么,良久之后只听赵庭春沉闷回答:“我想走。” 顾嘉南讶异的抬头,手里沉积的烟灰从香烟上索索掉落。 “我跟你跟了好长时间,你权大势大,从来都是你不要人,没有女人甩你的,你给了我不少钱,生活上也挺好,可就是不让我生孩子,我年纪不小了,打/胎也做过几次,大夫说我还要这样的话,以后就很难再有孩子了。”赵庭春拢了拢头发,直接用手背把眼睛上的妆凶狠擦掉,抬头一双花里胡哨的眼睛盯着顾嘉南:“我做过好几年的情/妇,傍身的钱有的是,弟弟妹妹也有了好工作,可是我还有几年受宠的时候?没有了吧,最近你都很少来了,再过几年我怀孩子都不好生了,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老死没人收尸。” 赵庭春知道自己想法挺蠢的,但是没办法,她孑然一身好多年,总是觉得自己身如浮萍没有根,弟弟妹妹虽然现在仰仗自己,但终有一天这群小狼羔子吃完就走,再也不回头看看她这个姐姐。 顾嘉南一根烟抽到屁股头,他伸手把烟狠狠的碾在烟灰缸里。半晌后,他冷淡说道:“那程珊是怎么答应你的?” 赵庭春抿嘴犹豫,眼中闪烁不定。 顾嘉南看了一眼就知道赵庭春犹豫什么,他重重的呼吸,清除心中的郁气:“我不会跟她说,你想走就走,她碰不了你。” 赵庭春咬了咬牙,闭上眼睛狠心道:“程珊说聂晓文是个傻子,不会告状的,让我气气她,听说她以前为你的事吃过一回药……” 其余的就不言而喻了。 聂晓文不会告状只会生闷气,到死顾嘉南都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顾太太后位空悬,以赵嘉南的年纪必然要再有个老婆的。 而这群莺莺燕燕之中,能拿得出手镇得住场子的只有程珊——她是最好的选择。 顾嘉南闭眼不语,可他身上却渗出阴沉不定的气息,让瘫坐在地的赵庭春冷得唇齿发寒。 他眼角余光悄猫露出来点,旁边娟娘依旧毫无触动,无悲无喜,顾嘉南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愤怒。 亢长的沉默让赵庭春不安,瘫坐在地垂头无言,最终顾嘉南沉声开口:“我知道了,你回去,该干嘛干嘛,不用离开,我不会去你那了,往后你的日子单过,程珊找事我处理。” 赵庭春嚅嗫半晌说不出来什么,顾嘉南暗地里瞪了她一眼,她才恍然如梦的如幽魂般往外走,出门,搭电梯,下楼。 玄关门大敞,屋里混乱,地上的木头装饰裂成八瓣,碎掉的玻璃渣到处都是,娟娘赤着脚,跪坐在沙发里勉强绷直腰身。 刚刚面对这种让男人丢脸的情况时,娟娘本想回房呆着,无奈她没有穿鞋,顾嘉南就没有准许她下来,因此她被迫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宅门恩怨,此刻心中竟然出奇的平静。 顾嘉南轻咳一声,眼光略微游移:“我打电话叫保洁上来打扫,你不要动……” 他看了眼娟娘的坐姿,轻哼一声,考虑道:“我抱你上卧室,你先在屋里呆会。” 娟娘迟疑了一下,抬头于顾嘉南对视,这个心虚的男人不动声色的别开眼睛,弯腰抱起娟娘的腰和腿,一路送进了卧室。 顾嘉南进了卧室没出去,娟娘满屋里不安得走动了下,片刻后坐在离床最远的梳妆台前。 顾嘉南坐床尾盯了她一会,突然说道:“阳阳挺小,我没空看着他,生意忙,整天天南海北的飞,你觉得我能把他带好么?” 娟娘想了想,从这段话里汲取自己能听懂的部分,然后诚实的摇了摇头。 “很好。”顾嘉南点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娟娘,不错过她丝毫的表情波动:“所以阳阳得由你看着才行。” 阳阳懂礼聪慧,体贴入微,娟娘虽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重要,但还是随着顾嘉南的话点了点头。 顾嘉南好好看了娟娘表情极长时间,在没发现过一点想要轻生决然的表情后松了口气,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脸,然后怠倦得说道:“昨天说这两天有空带你去医院,目前看来是没时间了,我安排人帮我带你去,你要乖乖听话懂么,不能乱跑。” 娟娘道:“我知道了。” 外面传来轻微的动静,顾嘉南神情一动,说道:“外面来人打扫卫生了,在打扫好之前不要出来。” 他呆不住,起身向外走,同外面打扫的保洁阿姨说话,细碎的声音顺着开了个缝的门传进来:“务必要打扫干净,不能扎脚……” 娟娘呆住。 她以为自己是个妾,却没想到是个明媒正娶的正经媳妇。以为自己不受宠,但眼下情况还算尚可。 这里……对她来说真的像是天堂般的存在啊…… - 校车停下来之前,车里的同学再三邀请顾骄阳参加他的生日,却被顾骄阳冷漠拒绝。 他背着简约书包,低头从停稳的校车上下来,中午烈日当空,离开凉爽的车厢顿时浑身冒汗,顾骄阳闷头快步往大厦里走,路过保安时,余光中发现保安叔对他欲言又止满脸担忧。 顾骄阳心里咯噔一沉,走进电梯,焦灼的等着它上去。 电梯刚一开门,走廊上走动,说话,搬动的声音就陆陆续续传过来,顾骄阳脑子一懵,背着包跨步出来,看着门口工装众人低头搬家具。 这群人背上还绣着什么保洁,但顾骄阳却忽略掉了,或者说看到娟娘以前他很难保持镇定,他像是一阵狂风席卷而过,搬家具的众人冷不丁被碰,霎时间鼓噪成团,乱糟糟得在顾骄阳背后呼喝! 顾骄阳进门环顾四周,只看见顾嘉南套上外套往外走,地上碎裂成渣的玻璃沫正被人细细清理。顾骄阳没看到娟娘,甩下书包挡住顾嘉南的去路,抬头说道:“我妈呢?” 看到顾骄阳,顾嘉南五味杂陈,他语气复杂道:“在卧室,我让她等……” 话还没有说完,顾骄阳转身就进卧室,留给顾嘉南一个脊背挺直的背影。 房门被人推开,娟娘抬头,看到阳阳站在门口望着她。 阳阳上下打量娟娘,确定她真的并没有任何伤痕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走到她身边,抱住娟娘的腰。 他把头埋在娟娘的怀里,闷闷喊了声:“妈。” 这声妈里透着难得一见的脆弱和恐惧,娟娘顿了顿,怜惜的低头蹭了蹭阳阳的头顶,软着声音问道:“阳阳怎么啦,怎么不高兴啦?” “妈,谁来了?”阳阳抬起头,盯着娟娘的眼睛,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是那些女人对吧?” 娟娘讶异于阳阳的聪慧,她并没有避而不谈,只是搂着阳阳将他束在怀中问:“你怎么知道?” 阳阳沉默了阵,淡淡说道:“桌上两个杯子都有口红痕迹。” 娟娘闻言摸了摸唇角,果然蹭掉一些口脂。她笑着摸了摸阳阳的头:“我们阳阳真聪明。” 阳阳竭力秉持不让眼泪掉下来,可眼睛里却有湿痕,他抓着娟娘的衣服,恐惧道:“妈……你……不要走。” 不要离开,不要抛下。 娟娘心中一痛,她紧紧搂住怀中的儿子,阳阳同时也狠狠的抱住她,娟娘道:“妈妈在,妈妈不走,妈妈会一直照顾你,照顾你长大,阳阳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