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你到云南呆了三年多。”
魏东山把郭伟杰、周佳佳带到他的办公室。所谓办公室,不过是一个临时的集装屋。
魏东山道:“嗯,一直到2008年初。”
魏东山猛吸一口烟,看看躺在床上的工人,对郭伟杰说:“换个地方聊。”
魏东山看著周佳佳,明显有一些拘谨,他身上工服满是油污。
郭伟杰压低声音,一字字道:“因为他是吴豫。”
郭伟杰读懂了他的意思,示意周佳佳转身别看,魏东山把被汗水浸湿的背心脱了下来,背对郭伟杰在柜子里找衣服。
魏东山道:“为什麽一定要找他?”
郭伟杰盯著他背看。
郭伟杰沉声道:“不,我不是要他‘现在’的消息,我要他‘过去’的消息。”
郭伟杰道:“魏总,你脖子上的纹身图案挺少见啊,在哪纹的呀?”
魏东山仍然有疑,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了,看来没办法帮助您。”
魏东山道:“年轻时候纹的。怎麽,你也想纹一个?”
郭伟杰道:“确定。”他察言观色,只觉魏东山对吴豫特别关心,二人看来果然是过命的兄弟。
郭伟杰道:“警察哪敢纹这些,等我退休了再想想吧。”
魏东山警惕的问:“确定不是他犯事?”
魏东山道:“你要真想纹也没辙,当时吴豫也可想纹,缠著我要纹身师傅的联繫方式,可一直到他走之前,我也没找到。”
郭伟杰笑道:“不,我只是想找他了解一下过去一个案子的情况。”
郭伟杰脑门一跳,他只觉天旋地转,问:“你是说他一直在找这个纹身的师傅?”
魏东山动容道:“他犯什麽事儿了?”
魏东山道:“出狱的时候他就想让我去找。”
郭伟杰道:“这个人还是你的狱友。”
郭伟杰道:“这纹身有什麽独特之处?”
魏东山冷冷一笑:“救过我的人,多了。”
魏东山笑道:“我也不知道,早些年我在云南遇到的这个纹身师傅,你可别小看他,道上混的都知道,这人不轻易给人做纹身。”
郭伟杰道:“救过你的人。”
“这个纹身还做出‘规矩’来了?”郭伟杰陪笑道。
魏东山道:“谁?”
“可不是,这纹身虽然是亚文化,可是能被很多年轻人接受,这个纹身,叫做‘赤影夜叉’。”
郭伟杰道:“我找个人。”
郭伟杰凝视这个纹身,纹身设计複杂,笔笔都是精工,他也见过许多许多小年轻的纹身,和这个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这个纹身的手艺,让所有图案都活了起来,夜叉的双目有神,脚踩的九头鱼龙更是盘结灵动。
他一抬眉毛:“说吧,你来找我什麽事?”
这样的手艺,恐怕找不出几个。
魏东山打了两次打火机,没打著,他甩了甩打火机,好在是打火机没气了,不然多丢人。
这图案什麽意思?
人一旦害怕,就意味著老了。
这图案是不是就是十九年前,在张池脱逃现场,吴豫见著那个纹身?
魏东山自己点上一根,来者不善啊,目前这小年轻是吃衙门饭的人,到底找自己干什麽呢?魏东山早就过了打打杀杀的年纪,现在有个包工头的业务营生,实在怕再被过去的事情牵连。
“后来你没找著?”郭伟杰停下手中的笔。
郭伟杰笑笑:“谢谢,我不抽。”
“我託了很多兄弟打听,吴豫也都问过,有人给我们说这个纹身是一个‘组织暗号’,那纹身艺人不轻易给人做。”
魏东山从裤兜里摸出半包烟,皱巴巴的,他熟练的抖出一根,递给郭伟杰。
周佳佳一皱眉:“组织暗号?”
魏东山和郭伟杰两人把人抬进了工人住宿的帐篷。郭伟杰猛掐工人的人中,魏东山给工人灌了两大碗水,工人慢慢缓过来。
魏东山道:“这都是瞎扯,我加没加什麽组织,难道我自己不清楚?”
他一挥手,制止了上来帮忙的工人,自己帮郭伟杰抬起工人。
郭伟杰警惕的问:“吴豫是什麽时候离开的?”
魏东山转头喊:“大家休息半小时再干活。”
魏东山道:“我记不得具体时间了。”
郭伟杰道:“晕厥,大伙别围著了,谁给我搭把手,先把人抬到屋裡去。”
郭伟杰道:“您仔细想一想。”
郭伟杰趴在工人身边简单查看了一下,急救课程可是郭伟杰在警校的必修课,他还拿了满分。
魏东山道:“好像是在张乐乐的生日之后。”
魏东山和郭伟杰急忙过去看昏倒的工人。
“张乐乐是谁?”郭伟杰问。
工人们都围了过去。
“我边贸公司里的一个姑娘,当时对吴豫挺好,大家都希望他们能成。”魏东山叹了口气。
蓦地,工地上有工人一声喊:“有人昏倒了!”
郭伟杰试探著问:“魏总,吴豫和张乐乐的关系……”
郭伟杰随身掏出个警徽,警徽闪灼耀眼,魏东山几乎感到一阵眩晕。国安局组织里有纪律,不轻易亮证件、打牌子,但郭伟杰深知,这魏东山是老江湖,若不是亮明警察身份,恐怕他不会合作。他掏出个警徽,也未明说自己是国安局干警身份,至于到底是什麽警种,魏东山你自己想去,犯过什麽事儿就知道自己该怕什麽。
魏东山笑道:“吴豫和张乐乐有一阵,特别暧昧。”
郭伟杰笑道:“魏总,您可能误会了。”
郭伟杰道:“他们二人确定关系了没?”
魏东山道:“招工的地儿在那边。”
“应该有吧,张乐乐经常上门帮他洗衣服做饭呢,他俩真挺般配的。后来张乐乐过生日,我们以为吴豫要有所行动呢,谁知第二天这小子就不辞而别,消失了。”
魏东山见郭伟杰是个不认识的后生小子,不耐烦的指指旁边一排房子。
郭伟杰问:“那麽,吴豫为什麽要不辞而别,你想过吗?”
郭伟杰试探的问:“魏……总,能方便聊两句吗?”
“这个问题,不光是你,我和张乐乐也很奇怪,我也曾想过去找他,可是这天大地大,他又无亲无靠,把通联电话一扔,上哪儿找去?”
魏东山看著旁边的郭伟杰和周佳佳,斜眼打量二人,确定二人不像是债主,表情这才鬆弛下来。
郭伟杰道:“他离开之前,发生过什麽比较特别的事吗?”
郭伟杰咳了两声,魏东山警惕的抬起头,这麽多年他还是过得战战兢兢。
魏东山想了很久,说道:“有个从武汉来的兄弟,说是见著了当年给我做纹身的大佬的徒弟。”
只听魏东山沙哑的声音正在嘱咐其他工人,道:“下周之前内部一定得完工,不然后续的工程都要延期。”
“于是他就离开了?”
郭伟杰希嘘不已,十九年过去了,魏东山已经老了,那麽吴豫呢?吴豫比魏东山年轻不了多少,他的人生现在过得怎麽样?是不是也已经饱历沧桑,是不是也已经有了些许白头髮?
“这两件事能不能搭上关系,我觉得悬。好好的一人,为什麽和一个纹身过不去呢!”魏东山说。
“啊——”周佳佳长大了嘴巴,她看见魏东山正带著安全帽,光著膀子指挥工人干活。想象中的江湖豪客模样,竟然成了活脱脱的包工头,毒辣的太阳照著他的脸,他的头髮已经稀少而发白。
郭伟杰记下重点——武汉。
她话刚说完,便远远看见了魏东山,她确定是照片上的魏东山无疑,只是已经苍老了许多。
周佳佳问:“后来,张乐乐人呢?”
周佳佳道:“若是东山再起,也不会顶著大太阳,在这种地方了。”
魏东山道:“找吴豫去了。”
郭伟杰忽道:“看来这魏东山毕竟没有东山再起。”
郭伟杰又问:“一直找?”
周佳佳笑道:“这麽大太阳,咱们还出来工作,生活得多不容易啊。”
“对,一直找。”
郭伟杰和周佳佳扶著安全帽深一脚浅一脚往裡走,汗水顺著帽子流下来。
魏东山停顿了一下,又道:“直到她找不动了……后来她结了婚,随便找了个人嫁人。现在,应该也是当妈了吧。”
郭伟杰道:“好,麻烦您了啊。”
郭伟杰和周佳佳对望一样,赶紧又把各自的眼神移开。这轻描淡写的十几年情感变化,听似云淡风轻,实则厚重无比。
保安给郭伟杰指路:“就那边啊。”
周佳佳道:“这位张乐乐对吴豫……情感很深吗?”
“是那栋楼吗,师傅?”
魏东山叹气道:“那又怎麽样?这吴豫,就像块石头,不过我和他这麽多年,我知道,他心裡有别人。”
魏东山魏东山,从魏东山变成魏老头,他毕竟再也没有东山再起。
郭伟杰心中一震,这个吴豫内心中最深的女子,想必便是当年的王北俪。
郭伟杰找来工地保安,隐去自己身份,说明来意是要找一位叫做魏东山的男子。那保安爱理不理,郭伟杰掏烟好言几句,又听明保安口音,声称自己与他是老乡,三五句话沟通下来,那保安态度明显大转弯,还悄声好意提醒郭伟杰,如果是来找魏老头要债,恐怕已经掏不出钱了。郭伟杰哑然失笑,此人当年在滨海地下骄纵得很,吃了牢饭,又去为祸缅甸友邦,半辈子刀光剑影的,也算个人物,现在岁月不饶人,连个年纪轻轻的保安,也不大瞧他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