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容被重打了板子扔至柴房,“咔擦”一声,外头落了锁,他摸着挨打的部位小心地坐起,于黑暗中思量道,“不知慕兄他们此时如何哩,不管怎的说也不会比我差罢。” 话便说回那日慕少芝、杜嘉、赵蒲、徐颖被押入城主府正堂,此时屋内一派灯火通明,两侧各坐着几人,尽头正中,一名壮年男子正襟危坐。 花可卿朝壮年男子拱手揖了一礼,便自寻了座位坐下,方玉堂有样学样地作揖,便也要到一旁落座。他昂首挺胸地迈了没几步,便听那壮年男子大喝:“你回来!” 他立时麻溜儿地跑到正堂中央,一副邀功的模样道:“爹,孩儿将人给您带来了。” 方劭显然不吃他这一套,道:“说清楚,今日到底是做甚么去了。” 方玉堂搔搔后脑:“爹,孩儿为您找了几个帮手,您不必这般摆着张丧气的脸罢?” “被几个半大孩子当街打晕,绑走,而今又要我将这几个孩子当作帮手,还要向我邀功?”方劭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吐了出来,听得方玉堂心里咚咚打鼓,便作势要跑到他跟前耍赖,刚有些动作却被打消念头,“站好,像个男儿样子!” 方玉堂乖顺地站住了脚,一脸讨好:“爹,孩儿当真都是为了咱城好,您可千万要体谅孩儿呀!” 方劭揉揉太阳穴,看他这副站没站姿的样子,光火道:“你瞧瞧你从以往到如今做的那点子破事儿,哪次不是要老子给你擦屁股,先前我既往不咎,这几日城里甚么模样,你不清楚?” “我便是为了这事才如此委屈求全吶,”方劭又跑到方劭椅子后面,扶着椅背,趴到方劭耳边道,“您不是一直想要探听清楚天神会背后的势力和隐藏的手段,才一直按兵不动?那天神使里的老二徐观音防备得恁般紧,咱潜进去的探子一个也触不到机密之事,只有今日这几个孩子误打误撞地得罪了咱们,才能打消他的疑心,顺风顺水地潜进去吶。” 方劭沉吟:“荒唐,这般小的孩子,能有几分本事。那天神会又不是慈善堂,怎会随意收留?” “爹,这你有所不知。”方玉堂笑嘻嘻道,“我听闻那老大郑应夔早年曾有一子,甚是疼爱,只后来他浑家领着儿子上街,被东郭城城主的儿子见色起意要强抢了去,他儿子护着母亲誓死不从,结果二人双双死于乱棍之下。这才有了后来郑应夔怀恨造反,和两位结拜兄弟共建天神会之事。只那郑应夔自此心中便留了伤,路上见到男孩儿时,总是要逗弄一番才肯罢休。我今扣押下这几人,送一男童只身前去。那娃娃胆大心细,讨喜可爱,再不喜孩子的见了也要眉开眼笑,更兼他性子桀骜,又有不弱的武艺傍身,正正对了郑应夔那等粗人的口味。这般情形下,岂有不收容之理?” 方劭思量了一下,道:“那娃娃可在?” 花可卿闻言脸色便有些尴尬,出列抱拳道:“回城主,那娃娃狡猾的狠,属下本已捉住他,遣了人送他先行回府,却被他于半路逃脱,现今仍处于追捕中。” “哦?”方劭身子往前倾了一下,又侧头看方玉堂道,“这也是你的授意?” 方玉堂道:“是那娃娃擅作主张,想来他这几日便会想法子混入天神会了。” 黄振雄道:“那娃娃确有几分能耐,先时我们许多人围他们几个也未曾捉住,花卫长朝那女娃子放了一箭,也被他一脚踢落。” 方劭顿时抚掌大笑起来,道:“可卿这次可是遇着克星了,此事若真能成了,不若便让他入城主府谋个职位罢!” 花可卿紧攥着拳头,若那娃娃入了这城主府,他岂不是要日日堵心? 方玉堂摸摸下颏,还未曾开口,下头杜嘉便早大叫起来:“我们容哥儿可是谋大事的人,你这城主府可关不住他!” 方劭好笑道:“何必如此认真,说说罢了。”到底是孩子心性,抱负远大又沉不住气。 “我等乃是前来驯场历练的子弟,待事情一了,还望城主助我等一臂之力,好教我等顺利抵达下一层去。” 这般年纪便出来行走的孩童,身份并不难揣测。方劭瞧瞧举手投足颇有风度的慕少芝,心道这倒是个沉稳的,将来可堪大用。只不知这送过去的娃娃是何等人物,引得这几个孩子如此推崇?这么想着,他忍不住问道:“那娃娃多大年纪?” 慕少芝拱手,温声道:“承蒙城主关心,他姓萧名容,前些时日刚满四岁。” “甚么???” 话头暂且转向五日后的原青家家宅,现天神殿分殿,三位首领正在一间正堂中商议。堂下单膝跪着一小兵,正在禀报消息。 “禀天神使大人,各分殿调派的人马今已赶到附近几城,一方城近日严查人员出入,暂不敢擅自进城,现正待大人下令。” 徐观音道:“教他们暂且不要轻举妄动,方劭至今未曾动手,一是因未摸清我们的底细,二是因我们于城中的势力不如他。若是贸然让援兵乔装进城,恐会惊动他封死城门,将我们关在城中先行收拾了。” 老三张野忍不住道:“二哥,怕他作甚?想当初我们占领那几城,哪个不如砍瓜切菜一般?我观那方劭也未生得三头六臂,方玉堂更是个不成器的,怎还在此处处受制于人,忍这般窝囊鸟气?” 郑应夔也道:“三弟说的正是,那方劭虽未曾举兵攻击,却命城中各粮铺、炼金铺、药铺通通将货搬到城主府附近,手下兵士也时时欺负于咱天神会的兄弟,要不是老二你棋高一着早在对青家动手前抢先屯了粮和其他要紧物事,说不得咱已被活活困死在这城里面。” 徐观音摇头:“外头的兄弟迟早还是要进来的,只是如今尚不是时机。一方城不比咱以往攻克的小城,方劭能将偌大的城治理得这般兴隆,自是手段不凡,不可轻易小瞧了去。且咱先时几次,紧要关头使的都是那法子攻克,而今方劭早对咱生了防备,此招能否行得通还是两说。” 张野皱眉:“如此,咱岂不是危殆了?” 徐观音道:“这次各分殿援兵赶到正是个转机,如今存粮所剩不多,咱们正可趁方劭等人尚未察觉抢先下手。” 郑应夔张野眼前一亮,凑过头去,徐观音便同他们商议如此如此。 却说萧容两日前便已从柴房中放出,他生得讨喜,又有一副好口舌,早同各兵士们勾肩搭膊,打成一片。他被差去巡逻时,和一小兵私下谈话打闹,那小兵不经意间便对他道:“容哥儿吶,你先时未去仁义堂歃血为盟是对的,我可好生为你松了口气。” “怎的,那仁义堂莫非是个杀人的去处不成?”萧容好奇道。 小兵叹了口气:“也不是,那仁义堂若不是被首领看重的人还入不得哩。首领们在青家得了许多功法宝贝,也不知会了甚么法术,但凡在那处歃血为盟的人,自此便受了管制,但凡有半些儿反心便会心口疼痛,若是当真要叛变,只怕到不得别处,便先自会暴病身亡哩。” “你怎知道的这般清楚,莫非亲眼见过不成?” 小兵闻言,四处环顾,悄声道:“我听杂役私下交谈,他们每隔几日,便要用车推出几具尸体去,都是那些进过仁义堂的人。心口疼痛甚么的,也是听那些原在青家做事的人说的,说是以前青家自己也曾用过这法子,发作时的人都抱着心口在地上滚哩。” 萧容闻言,顿时心口一寒,思及当日张野的话,要不是他在最后关头察觉了众人神色有异,心生警觉改了口,此时受百般折磨的人岂不便是他?他先时还以为那是昭示忠诚的手段,此时回头再思量,这些人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他这边暗自侥幸,对小兵感激道:“多谢哥哥好言相告,萧容铭记于心。” 小兵连连摆手:“你不说出去,便是天大的谢礼了。” 萧容“啊”地一拍脑袋,瞪圆眼讶然道:“哥哥先时对阿容说甚了,怎生全无半点儿记性?” 小兵笑骂他一声“鬼精”,却被萧容一把扯了手腕道:“趁咱巡逻到此,正好阿容请你吃些东西。” 便闹闹嚷嚷,一路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