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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后宫的岁月如若没有盼头是极其难熬的,而这安乐堂的人便是因失了盼头而失了心。  纪轻萍扶腰坐在庭院中绣花,她在做将来孩子的衣物,眼睛看得发酸时便摸摸自己的肚子,已过三伏天,快要生了。  这个就是她其一的盼头。  虽然这孩子带给她无尽的灾难,可是她很感谢孩子的到来,那种即为人母的心情会让她苦中带笑。  能生下这孩子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半年来,外面也发生了不少事,她的心思不多,只关注了一人,听说他已升任司礼监掌印太监,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权。  他已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心中抱负尽可施展,他的风光无限或许也是自己的盼头,想看他站于人前,指点江山。  发呆间,有两人来到这院中,走在前面的那位女子虽然头发有些凌乱、服饰也有些老旧,但那气质令人不可忽视。来人便是吴皇后和她的侍女。  纪轻萍放下手中物件起身行礼,吴皇后忙过来扶她,笑着说道:“妹妹太多礼了,如今我不过一庶人,你的身子更金贵些。”说起和吴皇后相识也没那么多故事,当日来这安乐堂虽然听其抱怨声不断,但也仅限于讨厌万氏,吴皇后是个好人。  在安乐堂中,怀恩毕竟无法面面俱到,而吴皇后则帮了纪轻萍许多,时常送些吃食穿用,这不,今日估摸着又端了些滋补汤药过来。起先,刘太医都会过来检查是否能够服用,但如今已不必,这安乐堂中的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我虽不是皇后,但有些事还是能做的,我命小厨房做了碗鲫鱼汤拿来给你尝鲜,你品品。”  两人相携坐下后,侍女把汤端上来,揭盖便一股清香迎面飘来,久留于鼻尖挥之不去。纪轻萍笑着谢过,她先给吴皇后盛了一碗,这才轮到自己。  “这汤闻着清脾,着实开胃。这些日子一直受皇后恩惠,奴婢都不知如何回报。”  纪轻萍抿着鱼汤,真挚的看着吴皇后,虽然她是废后,但纪轻萍依然以皇后相称,深得她心。吴皇后同样喝了几口,嘴角挂着微笑与她闲聊:“我其实也是为了找人闲聊打发时日,你不必时刻把报恩放在嘴边,有人相陪已是最大的幸事。”  这些话与当初初来安乐堂时听到的真是天壤之别,纪轻萍也不去深究,和皇后坐下品谈,一下午的时间倒也打发了。  等日落西山,皇后便要起身离去,纪轻萍同样站直相送的那一刻,肚子突然传来一阵绞痛,她扶着坐下,一时竟疼得抬不起头。吴皇后看着她这迹象,虽没怀过孕,但也知是要生了!  “这可怎么办?怎么会突然要生了呢?”  “娘娘不必惊慌……帮奴婢请刘太医过来可好?”纪轻萍疼得直不起腰,抓着吴皇后的手咬牙说道:“刘太医曾说过不日便会生产,他本打算过两日前来催孕,想不到这孩子提前来报道了。”  纪轻萍故作坚强的笑了下,转瞬间差点疼晕过去,吴皇后心急如焚抱着她,又对身边的侍女吩咐行事,一直站在门口总管的人也立马转身行动。安乐堂一时竟忙得不可开交,刘文泰赶到的时候,纪轻萍房间已端出一盆血水,他眉头微皱觉得不妙。  当下拉住一位宫女问道:“姑娘今日吃了什么?”  那宫女匆忙答道:“并无其他,就吴皇后送来的鲫鱼汤。”  刘文泰思索片刻,想想不至于,可还是留了个心思嘱咐道:“你去取一些姑娘喝的鱼汤送到我那,不要声张。”刘文泰这才走进纪轻萍的房间,里面的人已哭喊了半个时辰,却迟迟不见孩子降生。  “快,在烧一壶热水!来人!把这服药煎好送来!”  刘文泰在房间内忙的满头大汗,要知道这可是皇嗣!疏忽不得!如今皇上就一位皇子,这一胎同样珍贵!  安乐堂这边的动静虽大,可若不是里面的人,消息也传不出去,但远处的昭德宫内,万贵妃突然砸碎一个价值连城的玉碗,吓到了整个宫里的人,娘娘大怒了!  “本宫得知有人在宫里产子,你们这班人竟还不如外面那些人消息灵通,本宫养你们何用!”  “娘娘息怒!”  下面人跪倒一片,尤其苏橙,她贴着地面瞄了眼琉璃的方向,当初便是她告密纪轻萍,可今日却不见她有任何动静,如若不是她又会是何人?  她还来不及细想,万贵妃突然扔了一茶杯砸得她脑袋立时流血,听贵妃道:“贱婢!竟敢欺瞒本宫,来人,把她拖下去杖毙!”  “娘娘饶命,娘娘不可听信流言,还未证实啊娘娘!”  苏橙猛然抬头,她没想到娘娘如此果决,她连声喊冤根本毫无用处,今日之事来得突然,纪轻萍突然产子完全乱了计划,这下她是难逃一死!  “娘娘饶命啊!念在奴婢……”  苏橙话还未说完已被拖了出去,屋内陷入死寂,没人敢开口说话,而万贵妃把身边的叛徒处理后又对张敏说道:“你去把那孩子悄无声息处理掉,要做的干净,不然你的下场也如同她!”  张敏领命出去,在门口看到一人失魂落魄地站着,他不由抿着嘴笑说道:“汪公公,你去行刑吧,好歹送人家最后一程。”  站着的那人便是汪直,他呆呆应下,摇晃着往不远处走去,昭德宫内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些宫女太监被横着抬出去,对他们来说死亡不过是明天的事。都知道会来得突然,可真正降临到自己身上,还是无法接受。  苏橙也是在初入宫时结识的他,他同样是俘虏,一样的可怜。早年苏橙有幸得到贵妃宠爱,在后宫偶遇汪直,看他过得辛苦便提携他一把。后宫的人过的寂寞,能有一两个交心的不容易,汪直便极其在乎眼前人。  有朝一日我飞黄腾达,必报你当日之恩。  这个承诺还未兑现,所念之人便要随风离去,汪直摸了一下脸庞,后宫的冷把他那点良知都已冻结,想不到自己还会有泪。  苏橙看来人是他,心下竟有几分高兴,她笑着说此生最后一句:“我对你的恩我希望你能记一辈子,算我自私,求你来日帮我那可怜的妹妹,如果,她还活着,还有孩子的话。”  这是她生前最后一句话,等来日汪直权倾朝野之时他还未忘昔日承诺,那一片记忆都是带着她的血……  那个夏天,彻底寒了他的心!  当日接到消息的也不止贵妃,处在乾清宫的怀恩同样第一时间得知并往安乐堂而去。本来他们的计划是于三日后刘文泰为其催生,然后把母子俩悄无声息送出皇宫,虽然难度很大,但还有一线可能。可如今这突然临产,打乱所有人的步骤,其中会有何变故他不得而知。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不知缘由,昭德宫的人几乎是在纪轻萍产下皇嗣的那一刻就到了安乐堂,而后张敏独自入内将孩子带走,根本来不及阻止!  怀恩站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看着安乐堂门口的众人,多等候一刻心就如同被插上一刀,他的眼眸穿过人群和抱着襁褓的张敏遥遥对视,那一刻他是在求他,可张敏只对其冷笑,根本无动于衷。  这是他第一次胜过怀恩,这机会他又怎会错过?  张敏走后,怀恩一直尾随,孩子还活着他就不能错失机会,一直跟着昭德宫的众人来到护城河边,远远地见张敏把那襁褓往河里一抛,那襁褓渐渐下沉,直到看不见任何一角,张敏才带着人离开。  怀恩这才从阴影处冲出,未等手下人去救,他自己跳入河内把襁褓捞起,再游回岸边打开一看,居然是一瓷瓶!  夜色中怀恩久坐在河边,双腿还泡在河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的神情一开始纠结在一块,阴影下的表情有些狰狞,等天上云散开,重见繁星,那点点星光下怀恩终于露出笑容,放声大笑!  他还是赌对了!他赌张敏那点功利心,他赌张敏要利用皇子求个未来,他赌对了!  怀恩抱着怀里的瓷器,笑到眼泪模糊,那一刻他有种劫后重生的快感,这个孩子暂时保住了!孩子保住了!  后面的随从手里还拿着斗篷,他们的大人泡在水里湿淋淋,还是第一次见大人如此失态,而他们并不清楚,这一晚究竟发生了何等大事,大到影响数年后的庙堂!  因为这些人的努力,帝王一直铭记于心从未忘记,他缔造了一个盛世报答这皇宫里为他的亡魂,让其在天上心安。证明他们做的抉择,从未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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