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可他现在同样心烦意乱，实在无心去安慰她，还忍不住念叨着：“你这次确实过分了些！以往你处置一些不知名的妃嫔宫女也就算了，她是太子生母啊！纵然她毫无背景，可光这一项身份，外面的人就可以不断向朕启奏废了你！”　　皇上焦急的看着她，希望她明白，以前她随意胡闹也就算了，这日后可得收敛些。可惜，贵妃早就不是皇上能劝说改变的，她此刻站在殿下，泪水打湿面庞，然而眼神却未服软，质问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那些人是我所为，是不是你也觉得我是个妒妇，是个妖妇？”　　“朕没有……”　　“够了，别用你皇上那套对付我，当初给我承诺的是朱见深！”　　什么相敬如宾，什么白头偕老，一生只爱她一人，自己居然信了。　　万贵妃苦笑着后退几步，再度抬眼看他，眼里没有半分爱意，冷声说道：“淑妃一事是臣妾所为，皇上若要下旨处置，臣妾在昭德宫恭候圣旨！臣妾告退。”　　说完，万贵妃直接转身离去，跪着收拾奏折的小太监们都还未结束，面面相觑望着贵妃离去的背影，这大概是贵妃待在乾清宫最短的一次。想着后宫风云骤变却从未动摇过万贵妃的地位，而这如今是要破个例吗？　　怀恩进乾清宫的时候正好与贵妃擦肩，他屈身行礼，而贵妃完全忽视他，大跨步离开。怀恩什么也没想，进去正要禀告太子一事，皇上倒先问了句：“是朕不懂她，还是她不懂朕？”　　怀恩站定思索片刻，答道：“皇上不必烦恼这些问题，您是九五至尊，您对贵妃算是宠爱，按理说，是不必如此的。”　　“不是不必，而是朕做不到。”　　心里没再把她当成唯一，不过万贞儿还占据他大半部分心思，还是等过些时日再去安抚。　　怀恩见皇上冷静下来，寻思着说道：“太子他……染了风寒，已经被接回仁寿宫。”　　听怀恩提起，皇上这才想起这个儿子，揉着脑袋说道：“让太医为其诊治吧，太子还小很多事不必操心，等过两年再安排讲师。身体还是最重要的。”他的两个儿子都未满两岁夭折，好不容易有个大一点的孩子，可不能再在身体上出状况。　　怀恩领命退下，这就安排刘文泰去给太子诊病，这刘文泰从纪氏起就一直帮衬，如今算是熬出头了，成了太子的专属御医，只要不出错，荣华富贵是享之不尽。　　刘太医从太子房中退出，心里已有结果，太子还是如以前一般太过羸弱，需慢慢调理。他照旧回禀太后，太后老人家也很关心这个皇孙，这可是独苗。　　“需要什么补药尽管开，把太子身体调理好，哀家另有赏赐。”　　“下官谢太后恩典。”　　等刘文泰退下后，周太后又问身后的郭镛：“莹莹最近身体好些了吧？等过几日让她进宫面见太子，他们是表兄妹，经常碰面于将来也是好事。”　　郭镛连连应下，太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太子的事整个仁寿宫的人都一样上心，往后也不必受昭德宫那位的气了。　　踏入腊月，周家长孙女周莹莹便再度入宫，朱祐樘身子方好转，见到了这位表妹。长得很标致，日后定是个美人坯子，这是朱祐樘心中的评价，当时他还不知太后的心思，只觉得多一个妹妹挺好的。　　而周莹莹见到这位太子表哥后，虽然面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却有些嫌弃。这一头黄发，整个人像个瘦猴，比她的高家大哥差远了！可母亲非要她多接近太子，小孩子没那么多心思，表情都写在脸上，朱祐樘只当她是怕生，没多计较。　　为了让朱祐樘尽快忘记丧母之痛，太后还特准两人出宫一日，可那趟回来，朱祐樘手上绑了条绣帕，周太后一眼看出他受伤，而朱祐樘及其身边人都不敢承认，这件事也就作罢。不过，日后出宫的机会便少了。　　仁寿宫这边除了这点小事倒无其他，而昭德宫，自从淑妃一事后，皇上便未来过这，贵妃娘娘脾气一日不如一日，整天拿宫女太监出气，宫内死寂一片，走路都不敢出气抬头。　　等气撒完了，贵妃又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任谁也劝不动，一群宫人围在一块看了半天也没个主意。这时候，有一小太监主动提出给贵妃送饭菜，反正也是个苦差事，大伙也就由他去。　　小太监推门而入，紧接着一个茶杯砸了过来，他灵活一闪，堪堪躲开。里面的人骂道：“滚出去！”　　小太监站在那也不后退，反而笑着往前，把饭菜放在桌子上，站在一边等贵妃注意。　　“叫你出去，听不懂人话是吗！”　　“娘娘要是不想重得圣心，小的这就告退；若娘娘还没彻底忘了皇上的情，那便听小的说几句话，再处置小的也不迟。”　　万贵妃果然不再发火，沉默的那一刻，小太监便知道贵妃动摇了。便听贵妃接着言道：“说说看。”　　“娘娘发怒无非是对皇上失望，觉得皇上不再爱您，可娘娘有没有想过皇上或许只是碍于面子才不来看您，也为了让您度过这阵子才刻意忽视您，把您从风口浪尖救下来。在小的眼里，皇上最爱的还是娘娘。”　　这也是他冒死接近贵妃的理由，只要跟着万贵妃，日后便是呼风唤雨、只手遮天。　　“不过，虽然皇上依然爱着您，但您若是再这般发脾气，可就真的遂了某些人的愿。”小太监特地在此刻停了片刻，问道：“娘娘真的心甘情愿要把皇上让给其他人？”　　屏风内万贵妃的手绞在一块，这个太监说的话句句扣在她的心弦上，此刻万贵妃已开始不安。　　“你叫什么？”　　“小的梁芳，原是汪公公手下。”　　梁芳说着抬头让贵妃打量，万贵妃见他确实长的精明，而当初派汪直去皇上身边他也给自己提了这位梁芳，既然是汪直提拔的，想必可信。　　“你有何主意？”　　梁芳见贵妃终于相信自己，嘴角笑着说道：“皇上与娘娘的矛盾起于淑妃一事，淑妃不在，那么娘娘就要从太子身上下手。小的知道娘娘不喜太子，但有时候您也需要在皇上面前演演戏，这不能说是讨好那么庸俗，而是成为皇上心里最重要的人。皇上需要一个为他分忧的女人，娘娘完全可以成为这样的女人，到时候娘娘再进一步提出要求踢掉那些不必要的女人，让皇上独独离不开您，岂不两全其美？”　　万贵妃听他说了这么些话，有些被绕进去，不过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又沉默片刻，这才开口道：“本宫明白了，你去仁寿宫通报一声，说接太子殿下到昭德宫一叙。”　　可惜那时候太子还在病中，被回绝了。万贵妃差点又要气得摔桌子，梁芳好说歹说才让其冷静，等过了半月，将近除夕，仁寿宫的人才答应下。　　那会儿朱祐樘并不在太后宫里，他大病初愈又忍不住往外走动，何鼎、秋夕两人忙上忙下把人裹得跟个粽子一般，这才服侍着太子出了趟门。在宫里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何鼎抬头看到顶上安乐堂三字，才知晓太子是特地到此的。　　朱祐樘只让何鼎随其入内，其他人留在门外等候，他想静静地看一眼几个月前他还住着的地方。　　感觉已是几年未来。　　这里还如往日一般，院子里的雪积了一层又一层，无人打扫也很干净。据说母亲未来之前，这还会摆满死尸。自从母亲到了这安乐堂，改变很大，不再是后宫中最凄惨的地方。　　朱祐樘在院子中站了会，又往自己以前的房间走去，还未到门口，发现那里的门是开着的，正意外间，流苏姑姑从里走出，看到近一年未见到的故人，两人都在原地失了神。　　流苏先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东西过去行礼道：“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姑姑快请起，折煞我了。”　　朱祐樘回过神姑姑已经跪在地上，他只是回来看看，没想到能见到姑姑，连忙问她：“这一年，姑姑是在何处当差？”　　当初流苏姑姑带他出门，也因为这件事才导致了这一年的经历，到最后母亲也离开他，这份愧疚一直埋在他心里，此刻想来又红了眼眶。　　“其实奴婢并未走远，是去照顾吴皇后了。”　　话刚说完，墙头那边传来一声：“该死的万氏！活该你膝下无子！恶毒的女人定不得好死！哈哈哈……”　　朱祐樘一脸疑惑地看了眼流苏，这……这是他认识的皇后娘娘吗？　　流苏脸上也有些尴尬，很多事不便明说，她只道：“娘娘最近精神有些恍惚，殿下别见怪。”　　朱祐樘听着她的解释，心里却是不信，这后宫暗处脏东西太多了。